《朱子语类》卷一百八 朱子五

栏目:古籍资讯发布:2023-10-16浏览:2收藏

《朱子语类》卷一百八 朱子五,第1张

  ◎论治道

 治道别无说,若使人主恭俭好善,"有言逆於心,必求诸道;有言孙於志,必求诸非道";这如何会不治!这别无说,从古来都有见成样子,真是如此。〔贺孙〕

 天下事有大根本,有小谤本。正君心是大本。其馀万事各有一根本,如理财以养民为本,治兵以择将为本。

 天下事自有个大根本处,每事又各自有个紧要处。〔端蒙〕

 天下事当从本理会,不可从事上理会。〔方〕

 论世事,曰:"须是心度大,方包裹得过,运动得行。"〔振〕

 为学,是自博而反诸约;为治,是自约而致其博。〔自修〕

 因论世俗不冠带,云:"今为天下,有一日不可缓者,有渐正之者。一日不可缓者,兴起之事也;渐正之者,维持之事也。"〔方〕

 古者修身与取才,恤民与养兵,皆是一事,今遂分为四。〔升卿〕

 自古有"道术为天下裂"之说,今亲见其弊矣。〔自修〕

 天下事,须是人主晓得通透了,自要去做,方得。如一事八分是人主要做,只有一二分是为宰相了做,亦做不得。〔广〕

 问:"或言今日之告君者,皆能言'修德'二字。不知教人君从何处修起必有其要。"曰:"安得如此说!只看合下心不是私,即转为天下之大公。将一切私底意尽屏去,所用之人非贤,即别搜求正人用之。"问:"以一人耳目,安能尽知天下之贤"曰:"只消用一个好人作相,自然推排出来。有一好台谏,知他不好人,自然住不得。"〔德明〕

 "井田之法要行,须是封建,令逐国各自去理会。如王畿之内,亦各有都鄙、家鄙。汉人尝言,郡邑在诸国之外,而远役於中都,非便。"问:"汉以王国杂见於郡县间,如何"曰:"汉本无法度。"〔德明〕

 封建实是不可行。若论三代之世,则封建好处,便是君民之情相亲,可以久安而无患;不似后世郡县,一二年辄易,虽有贤者,善政亦做不成。〔淳〕

 因言:"封建只是历代循袭,势不容已,柳子厚亦说得是。贾生谓'树国必相疑之势',甚然。封建后来自然有尾大不掉之势。成周盛时,能得几时!到春秋列国强盛,周之势亦浸微矣。后来到战国,东西周分治,赧王但寄於西周公耳。虽是圣人法,岂有无弊者!"大率先生之意,以为封建井田皆易得致弊。〔广〕

 问:"后世封建郡县,何者为得"曰:"论治乱毕竟不在此。以道理观之,封建之意,是圣人不以天下为己私,分与亲贤共理,但其制则不过大,此所以为得。贾谊於汉言'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其后主父偃窃其说,用之於武帝。"〔端蒙〕

 诸生论郡县封建之弊。曰:"大抵立法必有弊,未有无弊之法,其要只在得人。若是个人,则法虽不善,亦占分数多了;若非其人,则有善法,亦何益於事!且如说郡县不如封建,若封建非其人,且是世世相继,不能得他去;如郡县非其人,却只三两年任满便去,忽然换得好底来,亦无定。范太史唐鉴议论大率皆归於得人。某初嫌他恁地说,后来思之,只得如此说。"又云:"革弊须从原头理会。"〔焘〕

 "柳子厚封建论则全以封建为非;胡明仲辈破其说,则专以封建为是。要之,天下制度,无全利而无害底道理,但看利害分数如何。封建则根本较固,国家可恃;郡县则截然易制,然来来去去,无长久之意,不可恃以为固也。如役法亦然。荆公只见差役之害,而免役之利。"先生云:"差役时皆土著家户人,州县亦较可靠;免役则皆浮浪之人。靖康间州县亦有守令要守,而吏民皆散去,无复可恃。然其弊亦不胜其多。"〔扬〕

 先生言论间犹有不满於五峰论封建井田数事。尝疏其说以质疑。先生云:"封建井田,乃圣王之制,公天下之法,岂敢以为不然!但在今日恐难下手。设使强做得成,亦恐意外别生弊病,反不如前,则难收拾耳。此等事,未须深论。他日读书多,历事久,当自见之也。"〔枅〕

 因论封建,曰:"此亦难行。使膏粱之子弟不学而居士民上,其为害岂有涯哉!且以汉诸王观之,其荒纵*虐如此,岂可以治民!笔主父偃劝武帝分王子弟,而使吏治其国,故祸不及民。所以后来诸王也都善弱,盖渐染使然。积而至於魏之诸王,遂使人监守,虽饮食亦皆禁制,更存活不得。及至晋惩其弊,诸王各使之典大藩,摠强兵,相屠相戮,驯致大乱。"僩云:"监防太密,则有魏之伤恩;若宽去绳勒,又有晋之祸乱。恐皆是无古人教养之法,故尔。"曰:"那个虽教,无人柰得他何。"或言:"今之守令亦善。"卓录起此,作郭兄问。曰:"却无前代尾大不掉之患。只是州县之权太轻,卓录作"无权"。卒有变故,更支撑不住。"僩因举祖宗官制沿革中,说祖宗时州郡禁兵之额极多,又有诸般名色钱可以赡养。及王介甫作相,凡州郡兵财,皆括归朝廷,而州县益虚。所以后来之变,天下瓦解,由州郡无兵无财故也。曰:"只祖宗时,州郡已自轻了。如仁宗朝京西群盗横行,破州屠县,无如之何。淮南盗王伦破高邮,郡守晁仲约以郡无兵财,遂开门犒之卓录作:"敛金帛赂之。"使去。富郑公闻之大怒,欲诛守臣,曰:'岂有任千里之寄,不能拒贼,而反赂之!'范文正公争之曰:'州郡无兵无财,俾之将何捍拒今守臣能权宜应变,以全一城之生灵,亦可矣;岂可反以为罪耶'然则彼时州郡已如此虚弱了,如何尽责得介甫!"〔僩〕卓录今附于下:"介甫只是刮刷太甚,凡州郡禁兵阙额,尽令勿补填。且如一州有千人禁军额,阙五百人,则本郡不得招填,每岁桩留五百名之衣粮,并二季衣赐之物,令转运使掌之,而尽遍於朝廷,如此煞得钱不可胜计。"陈丈云:"记得先生说,教提刑掌之,归朝廷,名曰'封桩阙额禁军钱'。"又云:"也怪不得州郡,欲添兵,诚无粮食给之,其势多招不得。某守南康,旧有千人禁军额,某到时才有二百人而已,然岁已自阙供给。本军每年有租米四万六千石,以三万九千来上供,所馀者止七千石,仅能赡得三月之粮。三月之外,便用别擘画措置,如斛面、加粮之属。又尽,则预於民间借支。方借之时,早谷方熟,不得已出榜,令民先将早米来纳,亦谓之租米。俟冬,则折除其租米,亦当大米之数,如此犹赡不给。寿皇数数有指挥下来,必欲招满千人之额。某申去云:'不难於招,只是无讨粮食处。'又行下云:'便不及千人,亦须招填五百人。'虽圣旨如此,然终无得钱粮处,只得如此挨过日子而已!想得自初千人之额,自来不曾及数。盖州郡只有许多米,他无来处,何以赡给之然上供外所馀七千石,州郡亦不得用。转运使每岁行文字下来约束,只教桩留在本州,不得侵支颗粒。那里有年年侵使了,每监司使公吏下来检视,州郡又厚赂遗之,使去。全无颗粒,怪不得。若更不得支此米,何从得赡军然亦只赡得两三月,何况都无!非天雨鬼输,何从得来!某在彼时,颜鲁子王齐贤屡行文字下来,令不得动。某报去云:'累政即无颗粒见在。虽上司约束分明,柰岁用支使何今求上司,不若为之豁除其数。若守此虚名而无实,徒为胥吏辈赂贿之地。又况州郡每岁靠此米支遣,决不能如约束,何似罢之'更不听,督责愈急。颜鲁子又推王齐贤,王齐贤又推颜鲁子。及王齐贤去,颜依旧行下约束,却被某不能管得,只认支使了。若以为罪,则前后之为守者皆一样,又何从根究其势不柰何,只得如此处。"〔卓〕

 居今之世,若欲尽除今法,行古之政,则未见其利,而徒有烦扰之弊。又事体重大,阻格处多,决然难行。要之,因祖宗之法而精择其人,亦足以治,只是要择人。范淳夫唐鉴,其论亦如此,以为因今郡县,足以为治。某少时常鄙之,以为苟简因循之论。以今观之,信然。〔僩〕德明录云:"问:'今日之治,当以何为先'曰:'只是要得人。'"

 问:"先生所谓'古礼繁文,不可考究,欲取今见行礼仪增损用之,庶其合於人情,方为有益'。如何"曰:"固是。"曰:"若是,则礼中所载冠、婚、丧、祭等仪,有可行者否"曰:"如冠、昏礼,岂不可行但丧、祭有烦杂耳。"问:"若是,则非理明,义精者,不足以与此。"曰:"固是。"曰:"井田封建如何"曰:"亦有可行者。如有功之臣,封之一乡,如汉之乡亭侯。田税亦须要均,则经界不可以不行,大纲在先正沟洫。又如孝弟忠信,人伦日用间事,播为乐章,使人歌之,仿周礼读法,遍示乡村里落,亦可代今粉壁所书条禁。"〔人杰〕

 问:"欧公本论谓今冠、昏、丧、祭之礼,只行於朝廷,宜令礼官讲明颁行於郡县。此说如何"曰:"向来亦曾颁行,后来起告讦之讼,遂罢。然亦难得人教他。"问:"三代规模未能遽复,且讲究一个粗法管领天下,如社仓举子之类。"先生曰:"譬如补锅,谓之小补可也。若要做,须是一切重铸。今上自朝廷,下至百司、庶府,外而州县,其法无一不弊,学校科举尤甚。"又云:"今之礼,尚有见於威仪辞逊之际;若乐,则全是失了!"问:"朝廷合颁降礼乐之制,令人讲习。"曰:"以前日浙东之事观之,州县直是视民如禽兽,丰年犹多饥死者!虽百后夔,亦呼召他和气不来!"〔德明〕

 制度易讲,如何有人行!〔振〕

 立一个简易之法,与民由之,甚好。夏商井田法所以难废者,固是有圣贤之君继作,亦是法简,不似周法繁碎。然周公是其时不得不恁地,惟繁故易废。使孔子继周,必能通变使简易,不至如是繁碎。今法极繁,人不能变通,只管筑塞在这里。〔道夫〕

 吴伯英与黄直卿议沟洫。先生徐曰:"今则且理会当世事尚未尽,如刑罚,则杀人者不死,有罪者不刑;税赋,则有产者无税,有税者无产,何暇议古"〔盖卿〕

 欲整顿一时之弊,譬如常洗澣,不济事。须是善洗者,一一拆洗,乃不枉了,庶几有益。〔过〕

 圣人固视天下无不可为之时,然势不到他做,亦做不得。〔焘〕

 因说理会天下弥文,曰:"伊川云:'只患不得为,不患不能为。如有称在此,物来即轻重皆了,何必先要一一等过天下之物!'"〔方〕

 审微於未形,御变於将来,非知道者孰能!〔焘〕

 会做事底人,必先度事势,有必可做之理,方去做。〔焘〕

 不能则谨守常法。〔焘〕

 天生一世人才,自足一世之用。自古及今,只是这一般人。但是有圣贤之君在上,气焰大,薰蒸陶冶得别,这个自争八九分。只如时节虽不好,但上面意思略转,下面便转。况乎圣贤是甚力量!少间无状底人自销铄改变,不敢做出来;以其平日为己之心为公家办事,自然修举,盖小人多是有才底。〔儒用〕或录云:"问:'天地生一世人,自足了一世用,但患人不能尽用天地之才,此其不能大治。若以今世论之,则人才之可数者,亦可见矣,果然足以致大治乎'曰:'不然。人只是这个人,若有圣贤出来,只它气焰自薰蒸陶冶了无限人才,这个自争八九分。少间无状者恶者自消烁,不敢使出,各求奋励所长,而化为好人矣。而今朝廷意思略转,则天下之人便皆变动,况有大圣贤者出,甚么样气魄!那个尽薰蒸了,小人自是不敢放出无状;以其自私自利办事之心而为上之用,皆是有用之人矣。'"

 荀悦曰:"教化之行,挽中人而进於君子之域;教化之废,推中人而堕於小人之涂。"若是举世恁地各举其职,有不能者,亦须勉强去做,不然,也怕公议。既无公议,更举无忌惮了!〔夔孙〕

 天下人,不成尽废之,使不得从政。只当讲学,庶得人渐有好者,庶有可以为天下之理。〔方〕

 今日人材须是得个有见识,又有度量人,便容受得今日人材,将来截长补短使。〔升卿〕

 后世只是无个人样!〔德明〕

 泛言人才,曰:"今人只是两种:谨密者多退避,俊快者多粗疏。"〔道夫〕

 世间有才底人,若能损那有馀,勉其不足时节,却做得事;却出来担当得事,与那小廉曲谨底不同。

 贪污者必以廉介者为不是,趋竞者必以恬退者为不是。由此类推之,常人莫不皆然。〔人杰〕

 今人材举业浸纤弱尖巧,恐是风气渐薄使然,好人或出於荒山中。〔方〕

 贺孙问先生出处,因云:"气数衰削。区区愚见,以为稍稍为善正直之人,多就摧折困顿,似皆佞谀得志之时。"曰:"亦不可一向如此说,只是无人。一人出来,须得许多人大家合力做。若是做不得,方可归之天,方可唤做气数。今若有两三人要做,其他都不管他,直教那两三人摧折了便休。"〔贺孙〕

 有言:"世界无人管,久将脱去。凡事未到手,则姑晦之;俟到手,然后为。"有诘之者曰:"若不幸未及为而死,吾志不白,则如之何"曰:"此亦不柰何,吾辈盖是折本做也。"先生曰:"如此,则是一部孟子无一句可用也!尝爱孟子答淳于髡之言曰:'嫂溺援之以手,天下溺援之以道。子欲手援天下乎'吾人所以救世者,以其有道也。既自放倒矣,天下岂一手可援哉!臂其说,缘饰得来不好。安得似陆子静堂堂自在,说成一个物事乎!"〔方子〕

 直卿云:"尝与先生言,如今有一等才能了事底人,若不识义理,终是难保。先生不以为然。以为若如此说,却只是自家这下人使得;不是自家这下人,都不是人才!"〔贺孙〕

 "荀彧叹无智谋之士,看今来把谁做智谋之士"伯谟云:"今时所推,只永嘉人;江西人又粗,福建又无甚人。"先生不应,因云:"南轩见义必为,他便是没安排周遮,要做便做。人说道他勇,便是勇,这便是不可及!"叹息数声。〔贺孙〕

 浙中人大率以不生事抚循为知体。先生谓:"便是'枉尺直寻'。如此风俗议论至十年,国家事都无人作矣!常人以便文,小人以容奸,如此风大害事。"〔扬〕

 今世士大夫惟以苟且逐旋挨去为事,挨得过时且过。上下相咻以勿生事,不要十分分明理会事,且恁鹘突。才理会得分明,便做官不得。有人少负能声,及少经挫抑,却悔其太惺惺了了;一切刓方为圆,且恁随俗苟且,自道是年高见识长进。当官者,大小上下,以不见吏民,不治事为得策,曲直在前,只不理会,庶几民自不来,以此为止讼之道。民有冤抑,无处伸诉,只得忍遏。便有讼者,半年周岁不见消息,不得了决,民亦只得休和,居官者遂以为无讼之可听。风俗如此,可畏!可畏!〔僩〕

 今日人才之坏,皆由於诋排道学。治道必本於正心、修身,实见得恁地,然后从这里做出。如今士大夫,但说据我逐时恁地做,也做得事业;说道学,说正心、修身,都是闲说话,我自不消得用此。若是一人叉手并脚,便道是矫激,便道是邀名,便道是做崖岸。须是如市井底人拖泥带水,方始是通儒实才!〔贺孙〕

 器远问:"文中子:'安我者,所以宁天下也;存我者,所以厚苍生也。'看圣人恁地维持纪纲,却与有是非无利害之说有不相似者。"曰:"只为人把利害之心去看圣人。若圣人为治,终不成埽荡纪纲,使天下自恁地颓坏废弛,方唤做公天下之心!圣人只见得道理合恁地做。今有天下在这里,须著去保守,须著有许多维持纪纲,这是决定著如此,不如此便不得,这只是个睹是。"又问:"若如此说,则陈丈就事物上理会,也是合如此。"曰:"虽是合如此,只是无自家身己做本领,便不得。"又问:"事求可,功求成,亦是当如此"曰:"只要去求可求成,便不是。圣人做事,那曾不要可,不要成!只是先从这里理会去,却不曾恁地计较成败利害。如公所说,只是要去理会许多汩董了,方牵入这心来,却不曾有从这里流出在事物上底意思。"〔贺孙〕

 蔡季通因浙中主张史记,常说道邵康节所推世数,自古以降,去后是不解会甚好,只得就后世做规模。以某看来则不然。孔子修六经,要为万世标准。若就那时商量,别作个道理,孔子也不解修六经得。如司马迁亦是个英雄,文字中间自有好处。只是他说经世事业,只是第二三著,如何守他议论!如某退居老死无用之物,如诸公都出仕官,这国家许多命脉,固自有所属,不直截以圣人为标准,却要理会第二三著,这事煞利害,千万细思之!〔贺孙〕

 凡事求可,功求成,取必於智谋之末,而不循天理之正者,非圣贤之道。〔焘〕

 古人立法,只是大纲,下之人得自为。后世法皆详密,下之人只是守法。法之所在,上之人亦进退下之人不得。〔扬〕

 今世有二弊:法弊,时弊。法弊但一切更改之,却甚易;时弊则皆在人,人皆以私心为之,如何变得!嘉祐间法可谓弊矣,王荆公未几尽变之,又别起得许多弊,以人难变故也。〔扬〕

 扬因论科举法虽不可以得人,然尚公。曰:"铨法亦公。然法至於尽鲍,不在人,便不是好法。要可私而公,方始好。"〔扬〕

 今日之法,君子欲为其事,以拘於法而不得骋;小人却徇其私,敢越於法而不之顾。〔人杰〕

 今人只认前日所行之事而行之,便谓之循典故,也须拣个是底始得。〔学蒙〕

 被几个秀才在这里翻弄那吏文,翻得来难看。吏文只合直说,某事是如何,条贯是如何,使人一看便见,方是。今只管弄闲言语,说到紧要处,又只恁地带过去。〔至〕

 今日天下,且得个姚崇李德裕来措置,看如何。〔浩〕

 今日之事,若向上寻求,须用孟子方法;其次则孔明之治蜀,曹操之屯田许下也。〔德明〕

 因论郡县政治之乖,曰:"民虽众,毕竟只是一个心,甚易感也。"〔扬〕

 吴英茂实云:"政治当明其号令,不必严刑以为威。"曰:"号令既明,刑罚亦不可弛。苟不用刑罚,则号令徒挂墙壁尔。与其不遵以梗吾治,曷若惩其一以戒百与其覈实检察於其终,曷若严其始而使之无犯做大事,岂可以小不忍为心!"言经界。〔道夫〕

 因论经界,曰:"只著一'私'字,便生无限枝节。"或问:"程子'与五十里采地'之说如何"曰:"人之心无穷,只恐与五十里,他又要一百里;与一百里,他又要二百里。"〔淳〕

 吾辈今经历如此,异时若有尺寸之柄,而不能为斯民除害去恶,岂不诚可罪耶!某尝谓,今之世姑息不得,直须共他理会,庶几善弱可得存立。〔道夫〕

 或问:"为政者当以宽为本,而以严济之"曰:"某谓当以严为本,而以宽济之。曲礼谓'涖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须是令行禁止。若曰令不行,禁不止,而以是为宽,则非也。"〔人杰〕

 古人为政,一本於宽,今必须反之以严。盖必如是矫之,而后有以得其当。今人为宽,至於事无统纪,缓急予夺之权皆不在我;下梢却是奸豪得志,平民既不蒙其惠,又反受其殃矣!〔若海〕

 今人说宽政,多是事事不管,某谓坏了这"宽"字。〔人杰〕

 平易近民,为政之本。〔僩〕

 为政如无大利害,不必议更张。则所更一事未成,必閧然成纷扰,卒未已也。至於大家,且假借之。故子产引郑书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人杰〕

 问:"为政更张之初,莫亦须稍严以整齐之否"曰:"此事难断定说,在人如何处置。然亦何消要过於严今所难者,是难得晓事底人。若晓事底人,历练多,事才至面前,他都晓得依那事分寸而施以应之,人自然畏服。今人往往过严者,多半是自家不晓,又虑人欺己,又怕人慢己,遂将大拍头去拍他,要他畏服。若自见得,何消过严便是这事难。"又曰:"难!难!"〔僩〕

 因言措置天下事直是难!救得这一弊,少间就这救之之心又生那一弊。如人病,下热药,少间又变成燥热;及至病热,下寒药,少间又变得寒。到得这家计坏了,更支捂不住。〔僩〕

 问:"州县间宽严事,既已闻命矣。若经世一事,向使先生见用,其将何先"曰:"亦只是随时。如寿皇之初是一样,中间又是一样,只合随时理会。"问:"今日之治,奉行祖宗成宪。然是太祖皇帝以来至今,其法亦有弊而常更者。"曰:"亦只是就其中整理,如何便超出做得!如荐举,如科场,如铨试,就其中从长整理。"问:"向说诸州厢禁军与屯戍大军更互教阅,如何"曰:"亦只是就其法整理。"既而叹曰:"法度尚可移,如何得人心变易,各人将他心去行法!且如荐举一事,虽多方措置堤防,然其心只是要去私他亲旧,应副权势,如何得心变!"说了,德明起禀云:"数日听尊诲,敬当铭佩,请出整衣拜辞。"遂出,再入,拜於床下。三哥扶掖。先生俯身颦眉,动色言曰:"后会未期。朋友间多中道而画者,老兄却能拳拳於切己之学,更勉力扩充,以慰衰老之望!"德明复致词拜谢而出,不胜怅然!前一日,先生云:"朋友赴官来相别,某病如此,时事又如此,后此相见,不知又如何。"道中追念斯言,不觉涕下!伯鲁进求一言之诲。先生云:"归去且与廖丈商量。昨日说得已详,大抵只是如此。"称"丈"者,为丈夫。伯鲁言。〔德明〕

 问治乱之机。曰:"今看前古治乱,那里是一时做得!少是四五十年,多是一二百年酝酿,方得如此。"遂俯首太息。〔贺孙〕

朱子语类·读书法上(节选) 朱熹

读书乃是学者第二事。读书已是第二义。盖人生道理合下完具,所以要读书者,盖是未曾经历见许多。圣人是经历见得许多,所以写在册上与人看。而今读书,只是要见得许多道理。及理会得了,又皆是自家合下元有底,不是外面旋添得来。

学问,究自家身己上切要处理会方是,那读书底已是第二义。自家身上道理都具,不曾外面添得来。然圣人教人,须要读这书时,盖为自家所有这道理,须是经历过,方得。圣人说底,是他曾经历过来。学问,无贤愚,无大小,无贵贱,自是人合理会底事。且如圣贤不生,无许多书册,无许多发明,不成不去理会!也只当理会。今有圣贤言语,有许多文字,却不去做。师友只是发明得。人若不自向前,师友如何着得力!为学之道,圣贤教人,说得甚分晓。大抵学者读书,务要穷究。“道问学”是大事。要识得道理去做人。大凡看书,要看了又看,逐段、逐向、逐字理会,仍参诸解、传,说教通透,使道理与自家心相肯,方得。读书要看自家道理浃洽透彻。杜元凯云:“优而柔之,使自求之;厌而饫之,使自趋之。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今读书紧要,是要看圣人教人做工夫是如何。如用药治病,须看这病是如何发,合用何方治之;方中使何药材,何者几两,何者几分,如何炮,如何炙,如何制,如何切,如何煎,如何吃,只如此而已。读书以观圣贤之意;因圣贤之意,以观自然之理。做好将圣人书读,见得他意思如当面说话相似。圣贤之言,须常将来眼头过,口头转,心头运。开卷便有与圣贤不相似处,岂可不自鞭策!圣人言语,一重又一重,须入深去看。若只要皮肤,便有差错,须深沉方有得。人看文字,只看得一重,更不去讨他第二重。读书,须是看着他那缝罅处,方寻得道理透彻。若不见得缝罅,无由入得。看见缝罅时,脉络自开。文字大节目痛理会三五处,后当迎刃而解。学者所患,在于轻浮,不沉着痛快。

学者初看文字,只见得个混沦物事。久久看作三两片,以至于十数片,方是长进。如庖丁解牛,目视无全牛,是也。读书,须是穷究道理彻底。如人之食,嚼得烂,方可嚥下,然后有补。看文字,须逐字看得无去处。譬如前后门塞定,更去不得,方始是。关了门,闭了户,把断了四路头,此正读书时也。学者只知观书,都不知有四边,方始有味。

学者读书,须是于无味处当致思焉。至于群疑并兴,寝食具废,乃能骤进。因叹:“骤进”二字,最下得好,须是如此。若进得些子,或进或退,若存若亡,不济事。如用兵相杀,争得些儿小可一二十里地,也不济事。须大杀一番,方是善胜。为学之要,亦是如此。看文字,须大段着精彩看。耸起精神,竖起筋骨,不要困,如有刀剑在后一般!就一段中,须要透。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方始是。不可按册子便在,掩了册子便忘却;看注时便忘了正文,看正文又忘了注。须这一段透了,方看后板,看文字,须要入在里面,猛滚一番。要透彻,方能得脱离。若只略略地看过,恐终究不能得脱离,此心又自不能放下也。

人言读书当从容玩味,此乃自怠之一说。若是读此书未晓道理,虽不可急迫,亦不可放下,犹可也。若徜徉终日,谓之从容,却无做工夫处。譬之煎药,须是以大火煮滚,然后以慢火养之,却不妨。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看人文字,要当如此,岂可忽略!

看文字,须是如猛将用兵,直是鏖战一阵,如酷吏治狱,只是推勘到底,决是不恕他,方得。看文字,正如酷吏之用法深刻,都没人情,直要做到底。若只是恁底等闲看过了,有甚滋味!大凡文字有未晓处,须下死工夫,只要见得道理是自家底,方住。看文字如捉贼,须是知道贼发处,自一文以上赃罪情节,都要堪出。若只描摸个大纲,纵使知道此人是贼,却不知何处做贼。看文字,当如高大艑,顺风张帆,一日千里,方得。如今只才离小港,便着浅了,济甚事!文字不通如此看。读书看义理,须是胸次放开,磊落明快,凭地去。第一不可责效。才责效,便有忧愁底意。只管如此,胸中便结聚一饼子不散。今且放置闲事,不要闲思量。只专心去玩味义理,便会心精;心精,便会熟。读书,放宽著心,道理自会出来。若忧愁迫切,道理终无缘得出来。读书,须是知贯通处,东边西边,都触着这关捩子,方得。只认下着头去做,莫要思前算后,自有至处。而今说已前不曾做得,又怕迟晚,又怕做不及,又怕那个难,又怕性格迟钝,又怕记不起,都是闲说。只认下着头去做,莫问迟速,少间自有至处。既是已前不曾做得,今便用下工夫去补填。莫要瞻前顾后,思量东西,少间耽搁一生,不知年岁之老!

〔注释〕 第二事:根据作者思想,第一等要事是躬行践履。合下:当下,当初,本来。元:同“原”。底:助词,同“的”。合:应当。道问学:与尊德性相对,指通过读书学习知识的途径来求道。肯:这里表示紧密结合在一起。浃(jiā)洽:融会贯通。杜元凯(222—284):即杜预,西晋大臣、著名学者,字元凯,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东南)人。他的《春秋左氏经传集解》是后世通行的《左传》注本。优而柔之:悠然自得。厌、饫(yù):都意为饱。炮(páo):炮制,用烘炒法把中药炼制成精品,或去除其中毒性。因:根据,按照。将来:拿来。缝罅(xià):缝隙。节目:纲目。嚥(yàn):同“咽”。小可:简单,平常。后板:下一页。徜徉:原意徘徊,这里意为安闲自在。恁(rèn)底:如此。等闲:轻易,随便。鹮(é)、艑(biàn):都是大船。关捩(liè)子:关键,机关。闲说:无关紧要的话。

(施忠连)

 

〔鉴赏〕 《朱子语类》是朱熹讲学语录的分类汇编,内容涉及哲学、政治、经济、史学、法律、文学、教育学、自然科学等各个领域,分二十六门,共一百四十卷。《读书法上》选自此书第十卷“学四”。这一篇中的语录多为十几字或几十字一段,原为不同弟子在不同时间、不同场合所记,为了编排紧凑,编者删去记录话语的弟子的名字,把多条语录按原文次序置于一段内。

朱熹是南宋杰出的哲学家,学识渊博的学者和成就卓著的教育家,他从来对一切有用的知识都深感兴趣,一生孜孜不倦研究学问,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因此对读书的方法积累了许多宝贵的经验,其中有不少是他经历了长期艰辛的探索和思索后获得的,是对他学术研究的总结。由于他是认识深邃的思想家和循循善诱的教育家,所以对读书方法的见解和叙述既精到深刻,又生动透彻,尤其是他使用的众多形象比喻,既使谈话变得极其活泼有趣,又把读书法讲述得鞭辟入里,发挥得淋漓尽致,使受他点拨的听众或读者如饮醍醐,豁然觉悟,深受启发,多有教益。

这篇文字着重讲述的读书法主要有以下几条:

第一,朱熹提出,读书要有强大的内在动力,为此,他要求人们要有学习的自觉性,要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在他看来,人生第一等要事是躬行践履,第二等要事就是读书学习。因为一个人受种种限制,未曾经历许多,不懂得一些重要的人生道理。这些人生道理是人们自己必须去努力掌握的,因为懂得这些道理才好去做人。所以朱熹强调说,不论什么人,对于这种学问,不分贤愚、大小、贵贱,都是应当钻研的。就是圣贤不生,没有这么多书籍,没有许多阐发,难道就不钻研了不成!还是要去钻研,必须去钻研。在他看来,现在有圣人的言语,有许多文字,提供了这么有利的条件,更应当努力读书学习。在寻求人生道理上,决定性的一点是靠自己有用力去做的愿望和要求。朱熹指出,老师朋友只是阐发,人若自身不努力,师友们如何能使得上力气!朱熹引杜预诗云:“优而柔之,使自求之;厌而饫之,使自趋之。”朱熹深知,读书求知识、真理,是一个极为艰难的长期过程,如若人们没有内在的强大动力,是不可能坚持到底、取得成效的。

第二,朱熹反复强调,读书要努力把书上的知识真正变为自己的认识和思想。朱熹已看到有不少士人,读了许多书,但只是学人语言,重复别人的见解,讲不出自己的观点和意见。所以他特别重视通过读书把别人的知识变成自己的认识,把间接的经验变成自己的直接经验。因此朱熹在一开头讲读书的目的时就提出,读书的目的是明白其中的许多道理,等到理解了,道理才能同自我、同自己融合为一,才算真正学到了东西。更重要的是,学到了道理,一定要亲身经历过,才算真正获得,这就是说只有拿来加以实行,通过躬行实践,书上讲的道理才可能真正变为自己的。

第三,读书要专心致志,集中精力,用心钻研。这就像朱熹所形容的,“关了门,闭了户,把断了四路头,此正读书时也。学者只知观书,都不知有四边,方始有味”。读书要读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他说:“至于群疑并兴,寝食具废,乃能骤进。”因此,他反对那种认为读书应从容玩味的说法,认为这是松懈自身的一个借口。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如若把安闲自在当做从容,那就没有什么工夫可做了。

第四,读书要抓住关键问题,就是他所谓的“缝罅”。他认为如果不知缝罅,则无法深入其中,如果看到了,则“脉络自开”。这种关键问题他又称之为“大节目”,主张要下大工夫钻研它们三五处,随后难处自然会迎刃而解。他还把关键问题称为“关捩子”,说书中各部分的道理都同它相关联,弄懂了它,就会收到一通百通的效果。

第五,读书要善于分析,就像庖丁解牛,目视无全牛。他说书中的内容初看是混沌一片,仔细地分析研究,就能分成三、四个部分,以至于十几个部分,这表明读书有了长进。他在同另外的弟子谈到这方面的想法时,用医生配药治病的过程来说明这种道理。他非常具体地讲述了这种分析的方法:就像用药治病,一定要看这病是如何引起的,应该用什么方法来治;方子里用哪种药材,哪种是几两,哪种是几分,再如何煎制,如何服用这些药。实际上朱熹在这里是教人分析问题产生的原因、解决问题的手段和方法,如何获得这种手段,怎样从量上把握分寸。毫无疑问,经过这样的分析,就能逐步弄清和解决问题。

第六,读书不能浅尝辄止,不可满足于一知半解,而要透彻理解,追寻其深层含义。朱熹用作战做比喻说,读书倘若稍有进步,就或进或退,或存或亡,这是无济于事的,就像用兵打仗一样,占领区区一二十里地方起不了什么作用,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向纵深推进,才能取得真正的胜利。他批评有些人看文字只看到表层,不能深入其中,掌握其核心意义。他认为圣人的话的含义一层又一层,一定要深入去体会其深刻意义。

第七,读书要力求做到融会贯通,用他自己的语言来说,就是“就一段中,须要透。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方始是”。朱熹是解释儒家经典、发挥其中义理的大师,因此才能用如此精彩的语言把自己的亲身体会表达出来。

第八,读书不可急功近利,急于见成效。他要求读书看义理,心胸一定要放得开,光明磊落,明白通畅。如果一定要立竿见影,达不到目的就会产生忧愁,一直如此,胸口就像塞了一块饼子,始终消化不掉。他主张,现在先暂且别管闲事,也不要胡思乱想,只是一心去体会义理,就会精通其中的理论和思想。

总之,从根本上来说,朱熹认为读书像做任何一件事那样,必须认真刻苦,始终保持勇猛奋发的精神状态,要有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他说要“耸起精神,竖起筋骨,不要困,如有刀剑在后一般!”朱熹在许多场合,以各种方式强调这一思想。如他说读书“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又说“看文字,须是如猛将用兵,直是鏖战一阵,如酷吏治狱,只是推勘到底,决是不恕他……正如酷吏之用法深刻,都没人情,直要做到底。……看文字如捉贼,须是知道贼发处,自一文以上赃罪情节,都要堪出”。可以肯定,有了这种精神,读书学习中的任何困难都能逐一解决,经过一段时间,学业必大有长进。

  先生诲与立等曰:"为学之道无他,只是要理会得目前许多道理。世间事无大无小,皆有道理。如中庸所谓'率性之谓道',也只是这个道理;'道不可须臾离',也只是这个道理。见得是自家合当做底便做将去,不当做底断不可做,只是如此。"又曰:"为学无许多事,只是要持守心身,研究道理,分别得是非善恶,直是'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到这里方是踏著实地,自住不得。"又曰:"经书中所言只是这一个道理,都重三叠四说在里,只是许多头面出来。如语孟所载也只是这许多话。一个圣贤出来说一番了,一个圣贤又出来从头说一番。如书中尧之所说,也只是这个;舜之所说,也只是这个;以至於禹汤文武所说,也只是这个。又如诗中周公所赞颂文武之盛德,亦只是这个;便若桀纣之所以危亡,亦只是反了这个道理。若使别撰得出来,古人须自撰了。惟其撰不得,所以只共这个道理。"又曰:"读书须是件件读,理会了一件,方可换一件。这一件理会得通彻是当了,则终身更不用再理会,后来只须把出来温寻涵泳便了。若不与逐件理会,则虽读到老,依旧是生底,又却如不曾读一般,济甚事!如吃饭,不成一日都要吃得尽!须与分做三顿吃,只恁地顿顿吃去,知一生吃了多少饭!读书亦如此。"黻因说:"学者先立心志为难。"曰:"也无许多事,只是一个敬。彻上彻下,只是这个道理。到得刚健,便自然胜得许多物欲之私。"温公谓:"人以为如制悍马,如干盘石之难也。静而思之,在我而已。如转户枢,何难之有"

 黻问:"'思无邪',固要得如此,不知如何能得如此"曰:"但邪者自莫思,便了。"又问:"且如持敬,岂不欲纯一於敬然自有不敬之念固欲与己相反,愈制则愈甚。或谓只自持敬,虽念虑妄发,莫管他,久将自定,还如此得否"曰:"要之,邪正本不对立,但恐自家胸中无个主。若有主,且自不能入。"又问:"不敬之念非出於本心。如忿欲之萌,学者固当自克,虽圣贤亦无如之何。至於思虑妄发,欲制之而不能。"曰:"才觉恁地,自家便挈起了,但莫先去防他。然此只是自家见理不透,做主不定,所以如此。大学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才意诚,则自然无此病。"

 拜先生讫,坐定。先生云:"文振近看得文字较细,须用常提掇起得惺惺,不要昏晦。若昏晦。则不敬莫大焉。才昏晦时,少间一事来,一齐被私意牵将去,做主不得。须用认取那个是身那个是心卓然在目前,便做得身主。少间事物来,逐一区处得当。"以下训南升。

 又云:"看文字须以郑文振为法,理会得便说出,待某看甚处未是,理会未得,便问。"又云:"渠今退去,心中却无疑也。"

 先生曰:"文振近来看得须容易了。"南升曰:"不敢容易看。但见先生集注字字著实,故易得分明。"先生曰:"潘兄郑兄要看文字,可明日且同文振从后段看起,将来却补前面。廖兄亦可从此看起。"谓潘立之郑神童廖晋卿也。

 "朋友多是方理会得文字好,又归去。"似指植言。又云:"郑文振能平心看文字,看得平正周匝,只无甚精神。如立之,则有说得到处。如文振,无甚卓然到处,亦无甚不到处。"〔植〕

 先生问倪:"已前做甚工夫"曰:"只是理会举业。"曰:"须有功夫。"曰:"只是习春秋。"又问:"更做甚工夫"曰:"曾涉猎看先生语孟精义。"曰:"近来作春秋义,穿凿殊甚。如绍兴以前,只是讳言攘夷复雠事,专要说和戎,却不至如此穿凿。某那时亦自说春秋不可做,而今穿凿尤甚。"倪曰:"缘是主司出题目,多是将不相属处出,致举子不得不如此。"曰:"却是引得他如此。"又曰:"向来沈司业曾有申请,令主司不得断章出题,后来少变。"曰:"向在南康日,教官出题不是,也不免将他申请下郡学,令不得如此。近来省试,如书题,依前如此。"又曰:"看来不要作春秋义,可别治甚经。"以下训倪。时举云:"问游和之:'曾看甚文字'曰:'某以春秋应举,粗用力於此经,似不免有科第之心,故不知理义之要。'曰:'春秋难治,做出经义,往往都非经旨。某见绍兴初治春秋者,经义中只避数项说话,如复仇讨贼之类而已。如今却不然,往往所避者多,更不复依傍春秋经意说,只自做一种说话,知他是说甚么!大凡科举之事,士子固未能免,然只要识得轻重。若放那一头重,这一头轻,是不足道。然两头轻重一般,也只不得,便一心在这里,一心在那里,於本身易得悠悠。须是教令这头重,那头轻,方好。孟子云:"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凡要人爵者,固是也理会天爵。然以要人爵而为之,则所修者皆非切己之学。'"

 问倪"未识下手工夫"。曰:"举业与这个道理,一似个藏子。做举业,只见那一边。若将此心推转看这一边,极易。孟子云:'古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今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又将起扇子云:"公只是将那头放重,这头放轻了,便得。若两头平,也不得。"

 倪求下手工夫。曰:"只是要收敛此心,莫要走作,走作便是不敬,须要持敬。尧是古今第一个人,书说尧,劈头便云'钦明文思',钦,便是敬。"问:"敬如何持"曰:"只是要莫走作。若看见外面风吹草动,去看觑他,那得许多心去应他便也不是收敛。"问:"莫是'主一之谓敬'"曰:"主一是敬表德,只是要收敛。处宗庙只是敬,处朝廷只是严,处闺门只是和,便是持敬。"时举闻同。见后。

 倪曰:"自幼既失小学之序,愿授大学。"曰:"授大学甚好,也须把小学书看,只消旬日功夫。"

 "诸公固皆有志於学,然持敬工夫大段欠在。若不知此,何以为进学之本!程先生云:'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此最切要。"和之问:"不知敬如何持"曰:"只是要收敛此心,莫令走失便是。今人精神自不曾定,读书安得精专!凡看山看水,风惊草动,此心便自走失,视听便自眩惑。此何以为学诸公切宜免此!"〔时举〕

 紧切详密。以下训至。

 书云:"千万更加勉力,就日用实事上提撕,勿令昏纵为佳!"

 至自谓:"从来於喜怒哀乐之发,虽未敢自谓中节,自觉亦无甚过差。"曰:"若不穷理,则喜怒哀乐之发,便有过差处也不觉,所以贵於穷理。"

 书云:"日用之间,常切操存;读书穷理,亦无废惰,久久当自觉有得力处。"

 又书云:"要须反己深自体察,有个火急痛切处,方是入得门户。若只如此悠悠,定是闲过日月。向后无得力处,莫相怪也。"三书文集未载。

 杨子顺杨至之赵唐卿辞归请教。先生曰:"学不是读书,然不读书,又不知所以为学之道。圣贤教人,只是要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谓学者,学此而已。若不读书,便不知如何而能修身,如何而能齐家、治国。圣贤之书说修身处,便如此;说齐家、治国处,便如此。节节在那上,自家都要去理会,一一排定在这里;来,便应将去。"〔淳〕

 杨问:"某多被思虑纷扰,思这事,又虑做那一事去。虽知得了,自是难止。"曰:"既知不是,便当绝断,更何必问!"〔宇〕

 至之少精深,蜚之少宽心,二病正相反。〔道夫〕

 植再举曾子"忠恕一贯"及子贡"闻一知二"章。曰:"大概也是如此。更须依曾子逐事经历做过,方知其味。"先生继问或人:"理会得所举忠恕否"陈因问集注中举程子第一段。先生曰:"明道说此一段甚好,非程子不能道得到。自'忠恕一以贯之'以后说忠恕,至'达道也'住,乃说'一以贯之'之忠恕。其曰'此与违道不远异者,动以天尔',何也盖此数句乃动以天尔。如'推己及人,违道不远',则动以人尔。"又问:"如此,则有学者之忠恕"曰:"圣人不消言恕,故集注中云,借学者之事而言。"以下训植。

 植举"仁者,爱之理,心之德",绎说过。曰:"大概是如此,而今只是做仁工夫。"植因问:"颜子'博文约礼',是循环工夫否"曰:"不必说循环。如左脚行得一步了,右脚方行得一步;右脚既行得一步,左脚又行得一步。此头得力,那头又长;那头既得力,此头又长,所以欲罢而不能。所谓'欲罢不能'者,是它先见得透彻,所以复乎天理,欲罢不能。如颜子教他复天理,他便不能自已;教他徇人欲,便没举止了。盖惟是见得通透,方无间断。不然,安得不间断!"

 过见先生。越数日,问曰:"思得为学之要,只在主敬以存心,格物以观当然之理。"曰:"主敬以存心,却是。下句当云:'格物所以明此心。'"以下训过。

 先生教过为学不可粗浅,因以橘子譬云:"皮内有肉,肉内有子,子内有仁。"又云:"譬如埽地,不可只埽面前,如椅子之下及角头背处,亦须埽著。"

 先生语过以为学须要专一用功,不可杂乱,因举异教数语云:"用志不分,乃凝於神。置之一处,无事不办。"

 谓林正卿曰:"理会这个,且理会这个,莫引证见,相将都理会不得。理会'刚而塞',且理会这一个'刚'字,莫要理会'沉潜刚克'。各自不同。"〔节〕训学蒙。

 问思虑纷扰。曰:"公不思虑时,不识个心是何物。须是思虑时,知道这心如此纷扰,渐渐见得,却有下工夫处。"以下训赐。

 问:"存心多被物欲夺了。"曰:"不须如此说,且自体认自家心是甚物自家既不曾识得个心,而今都说未得。才识得,不须操而自存;如水火相济,自不相离。圣贤说得极分明。夫子说了,孟子恐后世不识,又说向里,后之学者依旧不把做事,更说甚闲话。孟子四端处,侭有可玩索。"

 问:"每日暇时,略静坐以养心,但觉意自然纷起,要静越不静。"曰:"程子谓:'心自是活底物事,如何窒定教他不思只是不可胡乱思。'才著个要静底意思,便是添了多少思虑。且不要恁地拘迫他,须自有宁息时。"又曰:"要静,便是先获,便是助长,便是正。"以下训胡泳。

 问:"程子教人,每於己分上提撕,然后有以见流行之妙。正如先生昨日答语中谓'理会得其性情之德,体用分别,各是何面目'一段一般。"曰:"是如此。"问:"人之手动足履,须还是都觉得始得。看来不是处,都是心不在后,挫过了。"曰:"须是见得他合当是恁地。"问:"'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只是熟后自然见得否"曰:"也只是随处见得那忠信笃敬是合当如此。"又问:"旧见敬斋箴中云:'择地而蹈,折旋蚁封。'遂欲如行步时,要步步觉得他移动。要之无此道理,只是常常提撕。"曰:"这个病痛,须一一识得,方得。且如事父母,方在那奉养时,又自著注脚解说道,这个是孝;如事兄长,方在那顺承时,又自著注脚解说道,这个是弟,便是两个了。"问:"只是如事父母,当劳苦有倦心之际,却须自省觉说这个是当然。"曰:"是如此。"

 伯量问:"南轩所谓'敬者通贯动静内外而言',泳尝验之,反见得静时工夫少,动时工夫多,少间随事逐物去了。"曰:"随事逐物,也莫管他。有事来时,须著应他,也只得随他去,只是事过了,自家依旧来这里坐,所谓'动亦敬,静亦敬'也。"又问:"但恐静时工夫少,动时易得挠乱耳。"曰:"如何去讨静得!有事时须著应。且如早间起来,有许多事,不成说事多挠乱人,我且去静坐。不是如此。无事时固是敬,有事时敬便在事上。且如早间人客来相见,自家须著接它;接它时,敬便在交接处。少间又有人客来,自家又用接它。若自朝至暮,人客来不已,自家须尽著接它,不成不接它,无此理。接它时,敬便随著在这里。人客去后,敬亦是如此。若厌人客多了心烦,此却是自挠乱其心,非所谓敬也。所以程子说:'学问到专一时方好。'盖专一,则有事无事皆是如此。程子答或人之问,说一大片,末梢只有这一句是紧要处。"又曰:"不可有厌烦好静之心。人在世上,无无事底时节。要无事时,除是死也。随事来,便著应他。有事无事,自家之敬元未尝间断也。若事至面前,自家却自主静,顽然不应,便是心死矣!"〔僩〕

 寿昌问:"鸢飞鱼跃,何故仁便在其中"先生良久微笑曰:"公好说禅,这个亦略似禅,试将禅来说看。"寿昌对:"不敢。"曰:"莫是'云在青天水在瓶'么"寿昌又不敢对。曰:"不妨试说看。"曰:"渠今正是我,我且不是渠。"曰:"何不道我今正是渠"既而又曰:"须将中庸其馀处一一理会,令教子细。到这个田地时,只恁地轻轻拈掇过,便自然理会得,更无所疑,亦不著问人。"训寿昌。

 先生顾寿昌曰:"子好说禅,禅则未必是。然其所趣向,犹以为此是透脱生死底等事。其见识犹高於世俗之人,纷纷然抱头聚议,不知是照证个甚底事!"

 先生曰:"子所谓'贤者过之也'。夫过犹不及,然其玩心於高明,犹贤於一等辈。"因问:"子游庐山,尝闻人说一周宣干否"寿昌对以闻之,今见有一子颐字龟父者在。先生曰:"周宣干有一言极好:'朝廷若要恢复中原,须要罢三十年科举,始得!'"

 先生问寿昌:"近日教浩读甚书"寿昌对以方伯谟教他午前即理论语,仍听讲,晓些义理;午后即念些苏文之类,庶学作时文。先生笑曰:"早间一服木附汤,午后又一服清凉散。"复正色云:"只教读诗书便好。"

 先生问寿昌:"子好说禅,何不试说一上"寿昌曰:"明眼人难谩。"先生曰:"我则异於是,越明眼底,越当面谩他。"

 先生问寿昌:"子见疏山,有何所得"对曰:"那个且拈归一壁去。"曰:"是会了拈归一壁是不会了拈归一壁"寿昌欲对云:"总在里许。"然当时不曾敢应。会先生为寿昌题手中扇云:"长忆江南三月里,鹧鸪啼处百花香。"执笔视寿昌曰:"会么会也不会"寿昌对曰:"总在里许。"

  看注解时,不可遗了紧要字。盖解中有极散缓者,有缓急之间者,有极紧要者。某下一字时,直是称轻等重,方敢写出!上言句心,即此意。〔方子〕

 且寻句内意。〔方子〕

 凡读书,须看上下文意是如何,不可泥著一字。如扬子:"於仁也柔,於义也刚。"到易中,又将刚来配仁,柔来配义。如论语:"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到中庸又谓:"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此等须是各随本文意看,便自不相碍。〔淳〕

 问:"一般字,却有浅深轻重,如何看"曰:"当看上下文。"〔节〕

 读书,须从文义上寻,次则看注解。今人却於文义外寻索。〔盖卿〕

 传注,惟古注不作文,却好看。只随经句分说,不离经意,最好。疏亦然。今人解书,且图要作文,又加辨说,百般生疑。故其文虽可读,而经意殊远。程子易传亦成作文,说了又说。故今人观者更不看本经,只读传,亦非所以使人思也。〔大雅〕以下附论解经。

 解经谓之解者,只要解释出来。将圣贤之语解开了,庶易读。〔泳〕

 圣经字若个主人,解者犹若奴仆。今人不识主人,且因奴仆通名,方识得主人,毕竟不如经字也。〔泳〕

 随文解义。〔方子〕

 解经当如破的。〔方子〕

 经书有不可解处,只得阙。若一向去解,便有不通而谬处。

 今之谈经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浅也,而凿之使深;本近也,而推之使远;本明也,而必使至於晦,此今日谈经之大患也。〔盖卿〕

 后世之解经者有三:(一)儒者之经;(一)文人之经,东坡陈少南辈是也;(一)禅者之经,张子韶辈是也。

 解书,须先还他成句,次还他文义。添无紧要字却不妨,添重字不得。今人所添者,恰是重字。〔端蒙〕

 圣贤说出来底言语,自有语脉,安顿得各有所在,岂似后人胡乱说了也!须玩索其旨,所以学不可以不讲。讲学固要大纲正,然其间子细处,亦不可以不讲。只缘当初讲得不子细,既不得圣贤之意,后来胡乱执得一说,便以为是,只胡乱解将去!〔〈萤,中"虫改田"〉〕必大录此下云:"古人似未尝理会文义。今观其说出底言语,不曾有一字用不当者。"

 解经,若於旧说一向人情他,改三字不若改两字,改两字不若且改一字,至於甚不得已乃始改,这意思终为害。〔升卿〕

 凡学者解书,切不可与他看本。看本,则心死在本子上。只教他恁地说,则他心便活,亦且不解失忘了。〔寿昌〕

 "学者轻於著书,皆是气识浅薄,使作得如此,所谓'圣虽学作兮,所贵者资;便儇皎厉兮,去道远而'!扒此理醲厚,非便儇皎厉不克负荷者所能当。子张谓'执德不弘',人多以宽大训'弘'字,大无意味,如何接连得'焉能为有,焉能为亡',文义相贯。盖'弘'字有深沉重厚之意。横渠谓:'义理,深沉方有造,非浅易轻浮所可得也。'此语最佳。"问:"集注解此,谓'守所得而心不广,则德孤',如何"曰:"孤,只是孤单。所得只是这些道理,别无所有,故谓之德孤"〔谟〕论著书。

 编次文字,须作草簿,抄记项头。如此,则免得用心去记他。兵法有云:"车载糗粮兵仗,以养力也。"编次文字,用簿抄记,此亦养心之法。〔广〕论编次文字。

 今人读书未多,义理未至融会处,若便去看史书,考古今治乱,理会制度典章,譬如作陂塘以溉田,须是陂塘中水已满,然后决之,则可以流注滋殖田中禾稼。若是陂塘中水方有一勺之多,遽决之以溉田,则非徒无益於田,而一勺之水亦复无有矣。读书既多,义理已融会,胸中尺度一一已分明,而不看史书,考治乱,理会制度典章,则是犹陂塘之水已满,而不决以溉田。若是读书未多,义理未有融会处,而汲汲焉以看史为先务,是犹决陂塘一勺之水以溉田也,其涸也可立而待也。〔广〕以下读史。

 先看语孟中庸,更看一经,却看史,方易看。先读史记,史记与左传相包。次看左传,次看通鉴,有馀力则看全史。只是看史,不如今之看史有许多峣崎。看治乱如此,成败如此,"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知得次第。〔节〕

 今人只为不曾读书,祇是读得粗书。凡读书,先读语孟,然后观史,则如明鉴在此,而妍丑不可逃。若未读彻语孟中庸大学便去看史,胸中无一个权衡,多为所惑。又有一般人都不曾读书,便言我已悟得道理,如此便是恻隐之心,如此便是羞恶之心,如此便是是非之心,浑是一个私意,如近时祧庙可见。杞。

 问读史之法。曰:"先读史记及左氏,却看西汉东汉及三国志。次看通鉴。温公初作编年,起於威烈王;后又添至共和后,又作稽古录,始自上古。然共和以上之年,已不能推矣。独邵康节却推至尧元年,皇极经世书中可见。编年难得好者。前日周德华所寄来者亦不好。温公於本朝又作大事记。若欲看本朝事,当看长编。若精力不及,其次则当看国纪。国纪只有长编十分之二耳。"〔时举〕

 史亦不可不看。看通鉴固好,然须看正史一部,却看通鉴。一代帝纪,更逐件大事立个纲目,其间节目疏之於下,恐可记得。〔人杰〕

 饶宰问看通鉴。曰:"通鉴难看,不如看史记汉书。史记汉书事多贯穿,纪里也有,传里也有,表里也有,志里也有。通鉴是逐年事,逐年过了,更无讨头处。"道夫录云:"更无踪迹。"饶廷老曰:"通鉴历代具备。看得大概,且未免求速耳。"曰:"求速,却依旧不曾看得。须用大段有记性者,方可。且如东晋以后,有许多小柄夷狄姓名,头项最多。若是看正史后,却看通鉴,见他姓名,却便知得他是某国人。某旧读通鉴,亦是如此。且草草看正史一上,然后却来看他。"〔芝〕

 问:"读通鉴与正史如何"曰:"好且看正史,盖正史每一事关涉处多,只如高祖鸿门一事,本纪与张良灌婴诸传互载,又却意思详尽,读之使人心地懽洽,便记得起。通鉴则一处说便休,直是无法,有记性人方看得。"又问:"致堂管见,初得之甚喜。后见南轩集中云:'病败不可言。'又以为专为桧设。岂有言天下之理而专为一人者!"曰:"侭有好处,但好恶不相掩尔。"曰:"只如头一章论三晋事,人多不以为然。自今观之,只是祖温公尔。"曰:"诚是祖。但如周王不分封,也无个出场。"〔道夫〕

 读史当观大伦理、大机会、大治乱得失。〔节〕

 凡观书史,只有个是与不是。观其是,求其不是;观其不是,求其是,然后便见得义理。〔寿昌〕

 史且如此看读去,待知首尾稍熟后,却下手理会。读书皆然。

 读史有不可晓处,札出待去问人,便且读过。有时读别处,撞著有文义与此相关,便自晓得。〔义刚〕

 问读史。曰:"只是以自家义理断之。大概自汉以来,只是私意,其间有偶合处尔。只如此看他,已得大概。范唐鉴亦是此法,然稍疏。更看得密如他,尤好。然得似他,亦得了。"〔端蒙〕

 读史亦易见作史者意思,后面成败处,他都说得意思在前面了。如陈蕃杀宦者,但读前面,许多疏脱都可见了。"甘露"事亦然。〔贺孙〕

 问芝:"史书记得熟否苏丞相颂看史,都在手上轮得。他那资性直是会记。"芝曰:"亦缘多忘。"曰:"正缘如此,也须大约记得某年有甚么事,某年有甚么事。才记不起,无缘会得浃洽。"芝云:"正缘是不浃洽。"曰:"合看两件。且看一件,若两件是四百字,且二百字,有何不可。"〔芝〕

 人读史书,节目处须要背得,始得。如读汉书,高祖辞沛公处,义帝遣沛公入关处,韩信初说汉王处,与史赞过秦论之类,皆用背得,方是。若只是略绰看过,心下似有似无,济得甚事!读一件书,须心心念念只在这书上,令彻头彻尾,读教精熟,这说是如何,那说是如何,这说同处是如何,不同处是如何,安有不长进!而今人只办得十日读书,下著头不与闲事,管取便别。莫说十日,只读得一日,便有功验。人若办得十来年读书,世间甚书读不了!今公们自正月至腊月三十日,管取无一日专心致志在书上。"又云:"人做事,须是专一。且如张旭学草书,见公孙大娘舞剑器而悟。若不是他专心致志,如何会悟!"

 杨志之患读史无记性,须三五遍方记得,而后又忘了。曰:"只是一遍读时,须用功,作相别计,止此更不再读,便记得。有一士人,读周礼疏,读第一板讫,则焚了;读第二板,则又焚了;便作焚舟计。若初且草读一遍,准拟三四遍读,便记不牢。"又曰:"读书须是有精力。"至之曰:"亦须是聪明。"曰:"虽是聪明,亦须是静,方运得精神。昔见延平说:'罗先生解春秋也浅,不似胡文定。后来随人入广,在罗浮山住三两年,去那里心静,须看得较透。'淳录云:"那里静,必做得工夫有长进处。只是归来道死,不及叩之。"某初疑解春秋,干心静甚事,后来方晓。盖静则心虚,道理方看得出。"义刚曰:"前辈也多是在背后处做几年,方成。"曰:"也有不恁地底。如明道自二十岁及第,一向出来做官,自恁地便好了。"〔义刚〕

 《朱子语类》 宋·朱熹

某平日於诸友看文字,相待甚宽,且只令自看。前日因病,觉得无多时月,於是大惧!若诸友都只恁悠悠,终於无益。只要得大家尽心,看得这道理教分明透彻。所谓道理,也只是将圣贤言语体认本意。得其本意,则所言者便只此道理,一一理会令十分透彻,无些罅缝蔽塞,方始住。每思以前诸先生尽心尽力,理会许多道理,当时亦各各亲近师承,今看来各人自是一说。本来诸先生之意,初不体认得,只各人挑载得些去,自做一家说话,本不曾得诸先生之心。某今惟要诸公看得道理分明透彻,无些小蔽塞。某之心即诸公之心,诸公之心即某之心,都只是这个心。如何有人说到这地头又如何有人说不得这地头这是因甚恁地这须是自家大段欠处。〔贺孙〕

先生痛言诸生工夫悠悠,云:"今人做一件事,没紧要底事,也著心去做,方始会成,如何悠悠会做得事!且如好写字底人,念念在此,则所见之物,无非是写字底道理。又如贾岛学作诗,只思'推敲'两字,在驴上坐,把手作推敲势。大尹出,有许多车马人从,渠更不见,不觉犯了节。只此'推敲'二字,计甚利害他直得恁地用力,所以后来做得诗来极是精高。今吾人学问,是大小大事!却全悠悠若存若亡,更不著紧用力,反不如他人做没要紧底事,可谓倒置,诸公切宜勉之!"〔时举〕

诸友只有个学之意,都散漫,不恁地勇猛,恐度了日子。须著火急痛切意思,严了期限,趱了工夫,办几个月日气力去攻破一过,便就里面旋旋涵养。如攻寨,须出万死一生之计,攻破了关限,始得。而今都打寨未破,只循寨外走。道理都咬不断,何时得透!〔淳〕

谓诸生曰:"公说欲迁善改过而不能,只是公不自去做工夫。若恁地安安排排,只是做不成。如人要赴水火,这心才发,便入里面去。若说道在这里安排,便只不成。看公来此,逐日只是相对,默坐无言,恁地慢滕滕,如何做事"数日后,复云:"坐中诸公有会做工夫底,有病痛底,某一一都看见,逐一救正他。惟公恁地循循默默,都理会公心下不得,这是幽冥暗弱,这是大病。若是刚勇底人,见得善别,还他做得透;做不是处,也显然在人耳目,人皆见之。前日公说'风雷益',看公也无些子风意思,也无些子雷意思。"〔贺孙〕

《朱子语类》卷一百八 朱子五

  ◎论治道 治道别无说,若使人主恭俭好善,"有言逆於心,必求诸道;有言孙於志,必求诸非道";这如何会不治!这别无说,从古来都有见成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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