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阁 博雅堂
天一阁之所以叫天一阁,是创办人取《易经》中“天一生水”之义,想借水防火,来免去历来藏书者最大的懮患火灾。
一阁的创建人范钦。
清代干嘉时期的学者阮元说:“范氏天一阁,自明至今数百年,海内藏书家,唯此岿然独存。”
范钦是明代嘉靖年间人,自27岁考中进士后开始在全国各地做官,到的地方很多,北至陕西、河南,南至两广、云南,东至福建、江西,都有他的宦迹。最后做到兵部右侍郎,官职不算小了。这就为他的藏书提供了充裕的财力基础巴搜罗空间。在文化数据十分散乱,又没有在这方面建立起象样的文化市场的当时,官职本身也是搜集书籍的重要依凭。他每到一地做官,总是非常留意搜集当地的公私刻本,特别是搜集其它藏书家不甚重视、或无力获得的各种地方志、政书、实录以及历科试士录,明代各地位人刻印的诗文集,本是很容易成为过眼烟云的东西,他也搜得不少。
另一位可以与范钦构成对比的藏书家正是他的侄子范大澈。范大澈从小受叔父影响,不少方面很像范钦,例如他为官很有能力,多次出使国外,而内心又对书籍有一种强烈的癖好;他学问不错,对书籍也有文化价值上的裁断力,因此曾被他搜集到一些重要珍本。他藏书,既有叔父的正面感染,也有叔父的反面刺激。据说有一次他向范钦借书而范钦不甚爽快,便立志自建藏书楼来悄悄与叔父争胜,历数年努力而楼成,他就经常邀请叔父前去作客,还故意把一些珍贵秘本放在案上任叔父随意取阅。遇到这种情况,范钦总是淡淡的一笑而已。在这里,叔侄两位藏书家的差别就看出来了。侄子虽然把事情也搞得很有样子,但背后却隐藏着一个意气性的动力,这未免有点小家子气了。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终极性目标是很有限的,只要把楼建成,再搜集到叔父所没有的版本,他就会欣然自慰。结果,这位作为后辈新建的藏书楼只延续几代就合乎逻辑地流散了,而天一阁却以一种怪异的力度屹立着。
藏书家遇到的真正麻烦大多是在身后,因此,范钦面临的问题是如何把自己的意志力变成一种不可动摇的家族遗传。不妨说,天一间真正堪称悲壮的历史,开始于范钦死后。
鳖到80高龄的范钦终于走到了生命尽头,他把大儿子和二媳妇(二儿子已亡故)叫到跟前,安排遗产继承事项。老人在弥留之际还给后代出了一个难题,他把遗产分成两份,一份是万两白银,一份是一楼藏书,让两房挑选。
大儿子范大冲立即开口,他愿意继承藏书楼,并决定拨出自己的部分良田,以田租充当藏书楼的保养费用。
就这样,一场没完没了的接力赛开始了。多少年后,范大冲也会有遗嘱,范大冲的儿子又会有遗嘱……,后一代的遗嘱比前一代还要严格。藏书的原始动机越来越远,而家族的繁衍却越来越大,
嘉庆年间,宁波知府丘铁卿的内侄女钱绣芸是一个酷爱诗书的姑娘,一心想要登天一阁读点书,竟要知府作媒嫁给了范家。现代社会学家也许会责问钱姑娘你究竟是嫁给书还是嫁给人,但在我看来,她在婚姻很不自由的时代既不看重钱也不看重势,只想借着婚配来多看一点书,总还是非常令人感动的。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当自己成了范家媳妇之后还是不能登楼,一种说法是族规禁止妇女登楼,另一种说法是她所嫁的那一房范家后裔在当时已属于旁支。反正钱绣芸没有看到天一阁的任何一本书,郁郁而终。
从范氏家族的立场来看,不准登楼,不准看书,委实也出于无奈。
范氏家族规定,不管家族繁衍到何等程度,开阁门必得各房一致同意。阁门的钥匙和书橱的钥匙由各房分别掌管,组成一环也不可缺少的连环,如果有一房不到是无法接触到任何藏书的。既然每房都能有效地行使否决权,久而久之,每房也都产生了终极性的思考:被我们层层迭迭堵住了门的天一阁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就在这时,传来消息,大学者黄宗羲先生要想登楼看书!这对范家各房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震撼
出乎意外,范氏家族的各房竟一致同意黄宗羲先生登楼,而且允许他细细地阅读楼上的全部藏书。1673年成为天一阁历史上特别有光彩的一年。
黄宗羲在天一阁翻阅了全部藏书,把其中流通来广者编为书目,并另撰《天一阁藏书记》留世。
从此以后,天一阁有了一条可以向真正的大学者开放的新规矩,但这条规矩的执行还是十分苛严,在此后近200年的时间内,获准登楼的大学者也仅有10余名,他们的名字,都是上得了中国文化史的。
这样一来,天一阁终于显现了本身的存在意义,尽管显现的机会是那样小。封建家族的血缘继承关系和社会学术界的整体需求产生了尖锐的矛盾,藏书世家面临着无可调和的两难境地:要么深藏密裹使之留存,要么发挥社会价值而任之耗散。看来像天一阁那样经过最严格的选择作极有限的开放是一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但是,如此严格地在全国学术界进行选择,已远远超出了一个家族的职能范畴了。
直到乾隆决定编纂《四库全书》,这个矛盾的解决才出现了一些新的走向。乾隆谕旨各省采访遗书,要各藏书家,特别是江南的藏书家积极献书。天一阁进呈珍贵古籍600余种,其中有96种被收录在《四库全书》中,有370余种列入存目。乾隆非常感谢天一阁的贡献,多次褒扬奖赐,并授意新建的南北主要藏书楼都仿照天一阁格局营建。
天一阁因此而大出其名,尽管上献的书籍大多数没有发还,但在国家级的“百科全书”中,在钦定的藏书楼中,都有了它的生命。我曾看到好些著作文章中称乾隆下今天一阁为《四库全书》献书是天一阁的一大浩劫,颇觉言之有过。藏书的意义最终还是要让它广泛流播,“藏”本身不应成为终极目的。连堂堂皇家编书都不得不大幅度地动用天一阁的珍藏,家族性的收藏变成了一种行政性的播杨,这证明天一阁获得了大成功,范钦获得了大成功。
天一阁终于走到了中国近代。什么事情一到中国近代总会变得怪异起来,这座古老的藏书楼开始了自己新的历险。
先是太平军进攻宁波时当地小偷趁乱拆墙偷书,然后当废纸论斤卖给造纸作坊。曾有一人出高价从作坊买去一批,却又遭大火焚毁。
这就成了天一阁此后命运的先兆,它现在遇到的问题已不是让不让某位学者上楼的问题了,竟然是窃贼和偷儿成了它最大的对手。
1914年,一个叫薛继渭的偷儿奇迹般地潜入书楼,白天无声无息,晚上动手偷书,每日只以所带枣子充饥,东墙外的河上,有小船接运所偷书籍。这一次几乎把天一阁的一半珍贵书籍给偷走了,它们渐渐出现在上海的书铺里。
薛继渭的这次偷窃与太平天国时的那些小偷不同,不仅数量巨大、操作系统,而且最终与上海的书铺挂上了钩,显然是受到书商的指使。近代都市的书商用这种办法来侵吞一个古老的藏书楼,我总觉得其中蕴含着某种象征意义。把保护藏书楼的种种措施都想到了家的范钦确实没有在防盗的问题上多动脑筋,因为这对在当时这样一个家族的院落来说构不成一种重大威胁。但是,这正像范钦想象不到会有一个近代降临,想象不到近代市场上那些商人在资本的原始积累时期会采取什么手段。一架架的书橱空了,钱绣芸**哀怨地仰望终身而未能上的楼板,黄宗羲先生小心翼翼地踩踏过的楼板,现在只留下偷儿吐出的一大堆枣核在上面。
当时主持商务印书馆的张元济先生听说天一阁遭此浩劫,并得知有些书商正准备把天一阁藏本卖给外国人,便立即拨巨资抢救,保存于东方图书馆的“涵芬楼”里。涵芬楼因有天一阁藏书的润泽而享誉文化界,当代不少文化大家都在那里汲取过营养。但是,如所周知,它最终竟又全部焚毁于日本侵略军的炸弹之下。
这当然更不是数百年前的范钦先生所能预料的了。他“天一生水”的防火秘咒也终于失效。
以上内容皆选自余秋雨的《文化苦旅风雨天一阁》
天一阁博物馆是以藏书文化为特色,融社会历史、艺术于一体的综合性博物馆,占地26000平方米。
环境幽雅,园林精美、建筑古朴,富有浓郁的地方特色。
总体布局由藏书文化区、园林休闲区、陈列展览区三大功能区组成。
天一阁藏书楼是我国现存历史最久的私家藏书楼,也是世界上现存最早的三个私家藏书楼之一,建于明嘉靖四十年至四十五年(公元1561—1566)之间,原为明兵部右侍郎范钦的藏书处。
于1982年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现藏各类古籍近30万卷,其中珍椠善本8万卷,尤以明代地方志和科举录最为珍贵。
近年来,我馆事业发展迅速,先后新增中国地方志珍藏馆、银台第官宅博物馆、麻将起源地陈列馆等处。
中国地方志珍藏馆收藏全国各级各类当代地方志6730多册,占总数的80%以上。
银台第博物馆展示了清代官宦人家的家居艺术和建筑艺术,获2000年度“全国博物馆十大精品陈列最佳创意奖”。
麻将起源地陈列馆以三维空间展示麻将的起源及与宁波的历史溯源。
建于二十年代的秦氏支祠以其独特的祠堂文化,精湛的民间工艺为游客所叹服,并列入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行列。
天一阁博物馆常年举办各种书画展览,在精神文明建设方面成绩显著,自1996年以来获省级文明单位称号,并被评为省级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宁波市行风建设示范窗口、市一级绿化单位及市十佳旅游景点等等。
溪山逸马图
系已故民间老艺人胡善成堆塑的力作,八匹骏马在溪边扬鬃踢蹄,甩尾扭头,嬉戏嘶鸣,其形其姿,栩栩如生。
画面造型粗看时比例失调,其实是充分运用了中国传统绘画技巧,突出了画面重点。
东明草堂
系天一阁建成之前范钦的藏书处。
范钦(1506—1585),字尧钦,号东明,故题其书室为“东明草堂”,又称“一吾庐”,现东明草堂于1980年重建。
范氏故居
原系范宅的东厅,后为范氏后裔居住生活之处。
它处于高墙环绕的天一阁藏书楼之外,做到了生活区与藏书区相互隔离,是范钦为保护藏书的精心安排,现建筑为清道光九年重建。
司马第
即范钦宅第,环境幽雅,位于月湖深处,林木荫翳,规模丰敞,于1996年恢复司马第台门、耳房。
宝书楼
天一阁又称宝书楼,建于明嘉靖四十年至四十五年(1561——1566)之间,为明兵部右侍郎范钦藏书处,是我国现存最早的私人藏书楼。
范钦取“天一生水”之说,以水制火之义,建筑书楼。
楼上一大间,楼下成六间,并名为天一阁,且在阁前凿池蓄水以防火。
清康熙四年(1665),范钦曾孙范光文又在阁前叠山理水,建筑园林。
园林以“福、禄、寿”作总体造型,用山石堆成九狮一象等景点。
风物清丽,格调高雅,别具江南庭院式园林特色。
范钦原有藏书7万余卷,现尚存17万余卷,大部分为明代刻本和钞本,不少已是海内孤本,尤以明代地方志和科举录为特色,解放后,经文物工作者多年访求和当地藏家的慷慨捐赠,阁藏古籍已达30万卷,其中善本8万余卷,蔚为大观。
尊经阁
中国历代尊崇经学,各省、郡、县学中均建有尊经阁,用以珍藏经籍。
此阁原在宁波府学内,系光绪年间重建的重檐歇山顶建筑。
1935年宁波地方人士筹款维修天一阁时移建于此。
明州碑林
共计有碑173通,其中近90通是1935年从宁波府学、县学等处迁来。
碑林中保存了自元世祖至元二十九年至清光绪二十四年先后16次重修府学的碑记。
还有格言、箴言、学田、学山、进士题名等碑,反映了学校教育的内容、经费来源和人才培养情况。
千晋斋
民国时期,甬上学人马廉藏有晋砖千余枚,颜其藏室曰“千晋斋”。
后捐赠天一阁,特辟一室陈列,仍用其名。
东园
位于天一阁东南,占地约6000平方米。
自1959年始,平整土地,种植竹木,移迁石亭、铁牛、石虎于此,园林初具雏型。
1974年将搜集的69通碑石嵌入围墙。
1982年东园扩建,挖土成池,堆土为山,环园建廊,又移建清末建筑两幢,于1986年告竣并对外开放。
百鹅亭
明万历年间遗物,为墓前祭亭,原在祖关山,1959年移建于此。
此亭结构精巧,雍容华丽,枋额等处雕有“鱼跃龙门”、“双狮戏球”、“海马跃浪”、“麒麟招宝”等图样。
凝晖堂
为砖木、石柱结构的清代建筑,内陈列收藏的明清帖石,有明代上石的“神龙本”《兰亭序》、文征明小楷《薛文明甫墓志铭》等。
书香墨香,相得益彰。
麻将起源地陈列馆
麻将是中国博弈文化的集大成者,由马吊牌、骰子和宋代三十二张宣和牌化合而成,它的整合、流传、发展都和宁波息息相关。
我们利用麻将发明人陈政钥先生(清道光年间的三品官)家族的宗祠,分“麻将的历史和文化”、“麻将与宁波”、“世界各地麻将牌展示”三部分,并配以中式、西式两间棋牌室和“三缺一”的塑像向观众呈现了麻将的历史和发展,理清了麻将源流的脉络。
本陈列重在展示麻将运动的趣味性和益智性,旨在提倡健康文明的竞技麻将运动。
目前,是国内唯一一家以麻将为主题的专题性陈列馆
秦氏支祠
建于1923年到1925年,系秦氏族人为祭祀祖先而建,时耗20余银元。
祠堂以照壁、台门、戏台为中轴线,五间两弄,前后三宸,两侧置配殿、看楼,占地26亩,建筑面积2000余平方米,祠堂建筑融合了木雕、砖雕、石雕、贴金、拷作等民间工艺,是宁波民居建筑艺术集大成之作。
秦氏支祠的戏台汇雕刻、金饰、油漆于一体,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戏台的屋顶由16个斗拱承托,为单檐歇山顶,穹形藻井并由千百块经过雕刻的板榫搭接构成,盘旋而上,牢固巧妙,为宁波小木工艺之绝招。
花轿厅
宁波花轿又称万工轿,以其做工精细而著称。
展出的花轿高3米,长15米,宽95厘米,木质透雕,漆朱贴金,给人金碧辉煌之感。
传说南宋小康王赵构被金兵追杀,幸得一个宁波村姑相救。
脱险后,两人约好来年接村姑入宫,但两人所约暗号泄露,于是赵构下旨浙东女子皆封王,出嫁时可穿戴凤冠霞帔,乘坐龙凤花轿,官员遇见,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于是从南宋开始,宁波姑娘出嫁坐花轿的民风愈来愈盛,花轿制作也愈来愈考究。
南园
位于天一阁藏书楼之南,占地3400平方米,是天一阁扩建一期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于1996年动土,历时二年,园以水为主,水岸聚而不分,池岸迭石玲珑。
池畔为临水的主体建筑“水北阁”;池南面建“抱经厅”。
整个园林简洁、清晰,给人以闲适、雅逸和平静之感。
银台第(官宅)博物馆
银台第位于月湖北岸,偃月堤边,建于清道光三年(1823),原为嘉庆十年进士、通政司副史童槐的私宅。
童家为诗书礼仪世家,童槐之子童华中道光十八年进士,曾以礼部尚书入南书房行走,为光绪皇帝老师;其孙童祥熊,中光绪九年进士;所以童府有“一门三进士”的说法。
在1999年的月湖历史文化景区一期建设工程中,银台第得以修复,由宁波市天一阁博物馆进行陈列布展和管理,成为展示清晚期到民国宁波官宦人家家居艺术的专题性博物馆,并荣获2000年度全国博物馆十大精品陈列“最佳创意奖”。
陈列保留了传统的建筑格局,在“如何利用古建筑搞陈列”的问题上进行了一些探索。
通过绳武堂(主厅)、今白华堂(祭祀厅)、书房、议政厅、家塾、宴席厅、雅玩室、沐浴房、绣房、卧室、佛堂、磨房等场景式陈列,全面反映了清朝中晚期宁波官宦学士人家的生活环境、家居艺术和蕴含的社会性与社会关系。
白云庄
位于宁波市西郊的白云庄,原为明末户部主事万泰的庄园,因其子万斯选著有《白云集》,死后葬于此地,故名“白云庄”。
我国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浙东学派”的代表人物黄宗羲先生曾讲学于此,故又称证人书院,现为省级文保单位。
黄宗羲(1610—1695),字太冲,号梨洲,又号南雷,余姚黄竹浦人。
他学识渊博,治学严谨,倡导以经学为本,以史学为辅,独创了“经世致用”为宗旨的学风,形成了我国学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史学派别——浙东学派。
康熙七年(1668)应邀来甬讲学,培养了一大批学术人才,其中就包括“布衣史家”万斯同,著名史学家、文学家全祖望,四明学风顿开。
清末白云庄逐渐荒废,至1986年得以重修,现由宁波市天一阁博物馆管理,主体建筑为五开间三进木结构平屋,四周围墙,环境清幽。
伏跗室
伏跗室位于城西孝闻街91号,坐西向东,为五间两弄三厢房木结构楼房,是浙东著名藏书家、目录学家冯孟颛先生(1886—1962)的藏书楼,现为市级文保单位。
“伏跗”源出《文选》王延寿《鲁灵光殿赋》“狡兔伏于跗侧”句,意为“伏处乡里不抗显,而致力于学”。
1962年,冯孟颛先生长孙冯孔豫代表家属,遵照冯老的遗嘱,将全部藏书260余箱近10万卷,捐献给国家。
伏跗室现由宁波市天一阁博物馆进行管理。
楼内现有《冯孟颛先生平身事迹陈列》,用大量资料和事物生动翔实的介绍了冯老的生平简历、著述成果、藏书业绩,以资纪念。
这篇文章的直接起因是下班时女儿的一个问题:“天一阁到底是什么地方?”我理解这一问的起因,有别于其他孩子“天一阁是个古代藏书楼”“天一阁是个景区”这样脸谱化的认识,毕竟我们家闺女见到的天一阁是多样化的:
她当然熟悉天一阁的大园子、熟悉宝书楼、熟悉每一处可供藏身的山洞;
她自小参加了不少天一阁组织的培训活动;
她也曾在其他孩子不可能进入的办公区好奇的探索;
给她吃糖的阿姨可能就是刚刚修完一本家谱的修复师;
逗她开玩笑的或许是正在为某处梁架结构稳定性伤脑经的文保专家;
她笃信我每月两晚的文物库房值班充满危险,因为他爸爸作为“保安”其实不见得打得过偷书贼……
如此经年累月地下来,身在此山中的小姑娘终于把自己搞糊涂了:天一阁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在她提出这个问题的零点五秒之后,我原本用来揶揄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因为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当我向一个陌生人讲述天一阁的时候,我所言之“天一阁”,与其所想之“天一阁”,真的是一个天一阁么?
大半夜的我当然没兴趣学公孙龙去研究白马非马的问题,但是试着把一个几乎日常而不自知的概念进行一下解构,或许也会有一些的新的认识,新的所得。
我构思了四个小标题:
——当我们说“天一阁”是一个场所的时候,是确指么?
——当我们说“天一阁”是一个机构的时候,是确指么?
——当我们说“天一阁”是一个IP的时候,是确指吗?
——我们到底能确定些啥?
今天就给自己两个小时,先把第一个问题说清(hu)楚(tu)……
我的答案是:不一定。
肯定有朋友会跳出来指出这是无理取闹,天一阁是位于宁波月湖西岸,明代嘉靖年间兵部右侍郎范钦大官人家里的私家藏书楼,这地点还不够明确么?我认为很不明确!因为凡是没有时间坐标的空间描述都是小朋友过家家。
前两天陪同几位领导赴沪就天一阁扩建项目(请注意这个“天一阁”就不是藏书楼天一阁,因为文物不可能扩建)概念方案与几位设计师对接的时候,我就提出过认识物质文化遗存的三个关键词:流变、叠压、继承。简言之,任何古代遗存只要是连续使用下来的,其形态、用途和范围都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发生变化,此为流变;流变的遗存在我们这个时代切面来看,就是过往所有流变成果的叠压,身边的例子比比皆是——唐宋的基础、清代的城楼、民国的瞭望台和钟楼构成了今天的宁波鼓楼;但是请注意,这种叠压不是随机的,他有内在关联,这就是继承。
回到天一阁,天一阁西大门东侧有两块汉白玉标识碑,其中一块是1982年设置的“第二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标识碑(这里的“单位”不是指一个机构而更接近一个“处所”的概念),“国保”是我国不可移动文物的认定的最高级别。从国保“四有档案”来看,国家文物局认定的国宝单位天一阁,主要是指“天一阁——尊经阁——明州碑林”庭院内所有的构筑物——请注意,这里“天一阁”代表的场所进一步扩大了,至少包括明代的藏书楼、清代的海礁石园林、民国时期迁建到天一阁北侧的府学尊经阁、民国时期府学迁入的元代至清代碑刻、2000年为保护碑刻加入的廊道。前年我去省文物局参加文保项目申报评审,省考古所一位专家说:“天一阁本体状态不错,日常维护就可以,不必大修”。这句话里面的“天一阁”,就是指这个庭院范围内的文物本体!晕了吧?别急,我还有一块标识碑没讲呢!
第二块写有天一阁的标识碑是2008年颁布的全国古籍重点收藏单位,当然这块牌子的获得还有一个让人动容的故事,咱暂时不表,单说这个意义上的天一阁。此时我们需要把空间从那个1982年认定的庭院进一步扩展。因为这个重点古籍收藏单位主要是指古籍的收藏,那么2008年时书在哪里?书在1975年设计、1982年投入使用的北书库,2010年开始天一阁又有了新的古籍库房。但是这两处库房都在国宝本体范围之外(当然更在明代藏书楼之外),对天一阁稍有了解的人就会问了:你们的特色不是“书楼俱存”么,如果书楼分离还是天一阁么?
别急啊,我们从来都是书楼不分家的,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作为一个单位的天一阁还是作为一个景区的天一阁,外延又扩大了,两个书库的空间就在变大了的“天一阁”里面,当然是书楼俱存了。这个天一阁,就是1933年以来不断扩大、叠压出的成果——正如您今天所见,已经变成了一个拥有三十万卷古籍、三万多件文物、四千六百平方米库房面积、三万两千平方米保护范围,管理三处国家级文保单位的庞然大物。当一个游客在秦氏支祠戏台前给亲友打电话报告自己所在的位置时会怎么说?他会说:“我在1999年并入天一阁管理的第五批国家级重点文保单位秦氏支祠第一进的戏台前面”么?不不不,一个正常人一定只会这么说:“喂,我在天一阁啊!”所以的天一阁是这个戏台,所以很多公交车“书藏古今”车身广告的配图也是这个戏台,两个建筑空间上相距100多米,时间上相差300多年,SO WHAT,黑格尔说过:现实的东西都存在合乎理性的因素。
2019年4月宁波市重大片区重大项目推进领导小组会议上,天一阁扩建项目的基本原则得到了明确,未来天一阁博物馆南馆的四至范围为:北至马衙街、东至偃月街、南至大书院巷、西至长春路,我们来想像一下,在五年后的某一天,有一队游客在藏书楼东南将近500米的偃月街柳汀街口下车,导游指着面前新建成的展陈大厅告诉大家——欢迎大家来到中国现存最古老的藏书楼——天一阁……我觉得作为天一阁人,我们应该可以坦然接受,这是自上世纪三十年代以来延绵近九十载的过程,我们只是在继续成长而已。
(未完待续)
1乾隆《鄞县志》中的天一阁藏书楼
2推测为光绪时期所作天一阁庭院全图(民国上石,此时北侧尚无尊经阁)
3三十年代迁入尊经和明州碑林后的天一阁(冯贞群《鄞范氏天一阁书目内编》附图,原图未曾得见)
4天一阁西大门(含两块标识碑,来自互联网)
5天一阁空间演变图(此图基于天一阁文保部近十年来的基础调研与推测)
范氏天一阁创建于明代嘉靖末年,始建者是当时的兵部右侍郎范钦。范钦一生爱书成癖,酷爱藏书,他搜集书籍的原则是“不薄古人厚今人”。嘉靖三十九年,范钦卸职归里,为使所搜集的藏书能永久保存,在宁波建楼6间,做为藏书之所,即为“天一阁”。范钦死后,其长子范大冲继承了藏书,为使所藏之书不至分散丢失,为其后代定了一条家规,就是“代不分书,书不出阁”。因此,直到清朝初年,范钦的曾孙范光文,仍将天一阁的书籍完好地保存着。
至乾隆时代,皇帝为了“嘉惠艺林,启牖后学,公天下之好”,“用昭文治之盛”,决定编纂《四库全书》。所谓《四库全书》,就是将全部书分为经、史、子、集四类,分别编纂而成。为了广泛“搜罗古今载籍”,乾隆皇帝下令,要各省多方面加意搜集古籍和遗书,送交上来以备编纂之用。仅宁波天一阁范钦的后代范懋柱就送交了638种珍贵的古书,其中被收录到《四库全书》中的有96种,列入存目的为377种。
天一阁 博雅堂
本文2023-11-03 00:02:48发表“古籍资讯”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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