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培翚的与《仪礼正义》
胡培翚(1782~1849),字载屏,号竹村,安徽绩溪人。胡匡衷之孙,胡秉钦之子。培翚于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举进士,后官至内阁中书,转户部广东司主事。浮沉郎署,因无知遇而拔擢之者,故不得大显。然其居官勤且处事密,故时人有称其治官如治经者,一字不肯放过。其为人廉直,“绝不受胥吏财贿;而扶隐指弊,胥吏咸惮之”[1]。后假照案发,司员失察者数十人,胡培翚及蔡绍江虽无所污,终因随同画诺,被镌级归里。后为东南大吏所延聘,胡培翚历主博山、皋比、钟山、惜阴、云间、娄东、泾川诸书院,又自立东山书院,汲汲以引翼后进为己任。士饫其教,从学者百数十人,成材者不乏其人,汪士铎即其佼佼者,甚为曾国藩所器重。培翚不仅引翼后进,且笃于友谊。郝懿行、胡承珙之遗书,即赖其为之付刻。培翚一生虽不得大显,但其于学却孜孜以求,自少至老,研几探微,励学不倦。
胡培翚为学,幼承家训,颇得治学之要。按绩溪胡氏,自明诸生东峰以来,世传经学。延至培翚祖匡衷,尤精于礼,故培翚得以闻其绪言。及培翚十三岁时,从学于从祖父匡宪,获益良多,他亦自称沐匡宪之教最深,是知其为学渊源矣。且皖中江、戴之遗风未泯,治经者一循家法,亦对胡培翚治学影响不少。加之胡培翚博闻笃志,广交士林学者,故其多能纳诸人所长,发人所未发,卓有独见。他曾言:“培翚年二十余始知厉学,广学师友,见有方正博闻之士,必就谘访。”[2]正是这一广博的为学胸襟,使胡培翚得以扫除门户之见,博采诸儒为学所长,融会贯通,建构起自己的思想框架。胡培翚幼既得祖父礼学熏陶,及其从学凌廷堪,邃精《三礼》。他又曾问学夏郎斋、汪莱,其学力益深。他如江筠、方体、胡承珙、朱兰坡,亦对培翚多所启益。至同他一起考定郑康成生年之人,如陈用光、朱珔、徐璈、光聪谐、张成孙、蒋廷恩、陈奂、陈兆熊、冯启蓁、魏源诸人,更是知己同调,为学颇能相互促进。正是濡染于这些师友的资益,胡培翚治学,日益大进。
就其为学宗尚而言,胡培翚承其祖父不苟与先儒同异、实事求是、以经证经之旨,立学意在贯通,不标门户。在《答赵生炳文论汉学宋学书》中,胡培翚指出:“人之言曰:‘汉学详于训诂名物,宋学详于义理。’以是歧汉宋而二之,非也。汉之儒者,未尝不讲求义理,宋之儒者,未尝不讲求训诂名物。义理即从训诂名物而出者也,特汉承秦焚书之后,典籍散亡,老师宿儒之传不绝如线。汉儒网罗搜讨,务期博采而兼收之,故于名物训诂特许。宋承五代之敝,人心盲昧,正学不明,故宋儒以言心言性为急,此亦运会使然,非其有偏重也。……宋之儒研求性命精微之旨,先其大者而亦不遗乎小。”然而前儒这一为学特点,却被后人曲解,至使“得其糟粕,耳食空谈,一切儒先古谊轻于背弃,以致声音训诂之不详,而讹文脱字日多,制度名物之不讲,而蔑古荒经者众。”有鉴于此,胡培翚强调道:“以孔门之教论之,汉儒先博学致知,而不废躬行;宋儒重躬行,而亦必本于博学。考据之学,则又兼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以求致知者也。以汉学为难,得其门径,亦非难;以宋学为易,则诚有非者也。”[3]又曰:“汉儒说经,各有家法,不为向壁虚造之谈。历魏晋至隋唐,遵循勿失。宋时周、程、张、朱诸子,讲明义理,而名物制度犹必以汉儒为宗。”[4]即此可见,胡培翚之超出门户之见,兼采汉、宋诸儒所长,其识见是相当卓越的。
基于以上学行及为学宗尚,胡培翚乃得以完成《仪礼》学巨著《仪礼正义》四十卷。此集大成之作的完成,标志着《仪礼》学新局面的开启。然就此书的撰作过程来看,其成书实非易事。观胡培翚之致力于此,前后历四十余年,穷思极研,俯仰其间,颇有一段艰辛历程。先是,其祖父匡衷致力于礼学之探讨,著有《三礼札记》、《周礼井田图考》、《仪礼释官》、《郑氏仪礼目录校证》等,其中,后两种尤显其礼学根底。就《仪礼释官》而言,其意乃在于明侯国之官制也。胡匡衷指出:“自泰古辅有三名,厥后云鸟之纪,代重其号。唐虞官百,夏商官倍,其详不可得闻。至于《周官》三百六十,详且备矣,然皆纪天子之官,而诸侯之官弗传。春秋列国之官,莫详《左氏传》,而往往出东迁后,所僭设不尽可据。惟《仪礼》制自周公,燕、射、聘、食诸篇,皆诸侯之礼。而其官名与《周礼》或异或同,因而考之。侯国之制,略具于斯。司徒为宰,执政之官也。……余不揆檮昧,取注疏之说,究其得失,略者补之,疑者正之;又复搜取诸经所载侯国官制,编附于后,广《仪礼》所未备,庶以见有周一代侯国设官分职之大略云耳。”[5]是书之作,虽非所论皆精,然能如此系统地考侯国之官,却系开山之作。吴廷燮尝论之曰:“按胡氏以《周礼》所纪,皆天子之官,特详考《仪礼》诸篇所见诸侯国之官,分别胪列,根据注疏,采摭其他经传,次第诂释,用心殊苦。……特是书于诸篇,所有官名,皆能指事类情,……洵为有见。至春秋强国置官之僭,……又岂得以其僭而削之。此又论侯国官职者,所当识别也。”[6]洵为持平之论。又匡衷尝就散见于三礼疏中的郑玄《仪礼目录》,集而出之,并校其讹字,且引诸儒说附证于后,每经各为一卷。胡匡衷这一对礼的考究,遂开胡培翚治《仪礼》之先声。胡培翚既承其训,自然有所启发。及匡衷书成,胡培翚为之付梓,且嘱洪铎为之校。洪铎因谓培翚,当取匡衷所集《目录》,冠诸简首,俾阅者知十七篇之属,而官之属诸侯属大夫士者,益易晓。培翚采其言,录付剞劂。这一过程,无疑对胡培翚研礼极有促进。后胡培翚再受礼于凌廷堪,以前此根基,益有所得。然此时,胡培翚尚属问学阶段,虽有感于治《仪礼》者少,但还没开始专意于此。其《复夏郎斋书》称:“比入都来,见为《毛诗》学者,尚不乏人。独《三礼》之书,讲求者少,因校《仪礼释官》,取全经复读之,而贾氏之疏,疏略失经、注意者,视孔《诗》疏更甚,颇有重疏《仪礼》志,然此事甚大,非浅学所能任。而以昔日粗闻于先祖及丁卯、戊辰间(指1807~1808年——引者注)从次师(按即凌次仲先生)游,窃窥涂径,又有未敢自诿者。”[7]又其《石埭训导汪先生行略》自称:“时(指在京师时——引者注)方读《周礼疏》,即举所疑以问,先生(指汪莱——引者注)为言郑注若何,贾疏若何。不惟详其义,并诵其辞。私以为偶然熟是条耳,及数问皆然。惊然起敬,遂介郡学夏师(指夏郎斋——引者注)受业焉。”[8]是知培翚之有志于《仪礼》,乃因缘于校《仪礼释官》而疑贾疏之弊,因欲有志为之新疏。
方向既定,胡培翚遂于二十五岁之后。致力于《仪礼》之考究,勾稽排纂,旁搜博证,矻矻求之,不间寒暑。他尝言:“嘉庆甲戌(1814年——引者注),培翚在都,馆于君(指胡承珙——引者注)邸。时方草创《仪礼疏》,昕夕与君谈论。”[9]其《与罗椒生书》曰:“贾氏之疏,或解经而违经旨,或申注而失注意。《正义》间亦辨正,然必悉加驳辨,恐卷帙繁多,有失轻重之宜,因制为《仪礼贾疏订疑》一书。又宫室制度非讲明有素,则读《仪礼》时,先于行礼方位盲然,安问其他。今以朝制、庙制、寝制为纲,以天子、诸侯、大夫、士为目;又学制则分别庠、序,馆制则分别公馆、私馆,皆先将宫室考订,而以十七篇所行之礼,条系于后,名曰《宫室提纲》,冠于《正义》之首。又陆氏《经典释文》于《仪礼》颇略,拟取各经音义,及《集释》以后各家音切,依次补录,名曰《仪礼释文校补》,草创未就。”[10]这是其考订阶段。此后,胡培翚再加精研,渐有所著。胡肇智尝曰:“道光乙巳(1845年——引者注),智奉讳南归,见《丧服经传》、《士丧礼》、《既夕礼》、《士虞礼》四篇已成。《特牲馈食礼》、《少牢馈食礼》、《有司彻》诸篇,草稿粗具。其余各篇,皆经考订,尚未排比。先叔父(指胡培翚——引者注)初意专解《丧服》,故从丧、祭诸礼起手也。”[11]这是胡培翚为《仪礼正义》成型阶段。嗣后,胡培翚虽患风痹,犹力疾从事,以左手作书,又以族侄肇昕素留心经学,乃引之助校。如此几年,用力不懈。至辞世前,胡培翚尚致书肇智,称:“假我数月,全书可成。”[12]可惜的是,这一愿望未及实现,他便谢世,致使遗留下《士昏礼》、《乡饮酒礼》、《乡射礼》、《燕礼》、《大射仪》五篇未成完帙。此后,其弟子杨大堉据胡肇昕所采辑诸说以为底本,补纂成之,以“堉案”及“肇昕云”以区别,遂将胡培翚夙愿付诸实现。虽其体例与原书时有未合,毕竟得闻培翚绪言,基本符合培翚之意。嗣后,黄元同尝贻书培翚从弟培系,勉以改订,卒不果。
与《仪礼正义》相发明,胡培翚所著《研六室文钞》中,于礼亦多所阐发。如卷一之《仪礼为人后者为其本宗服述》、《仪礼士冠礼韡韐注正读》、《六经作自周公论》、《井田论》;卷二之《宗庙路寝明堂同制考》、《大夫二朝考》、《东夹西夹考》、《校仪礼聘礼及郊注脱字》;卷三之《仪礼非后人伪撰辨》、《礼记寝东首于北牖下辨》、《仪礼丧服记于所为后之兄弟之子若子解》、《周礼嫁殇说》、《仪礼姑姊姊妹说》、《养母不宜服斩衰三年议》;卷四之《与郝农部论庙寝书》、《与费耕亭论继父服书》、《与陈硕甫论禘祫及国语注书》;卷五之《答洪筠轩论燕寝书》、《答张阮林论燕寝书》、《答家墨庄论燕寝书》、《答包孟开论燕寝书》、《答汤茗孙论本生祖服书》、《答章生遇鸿问韦弁书》;卷六之《读<仪礼私记>序》;卷七之《<仪礼集释>书后》、《<仪礼经注校本>书后》等,所论皆足与《仪礼正义》相印证。胡培翚此书,乃主泾川书院时所成,其主导思想在于探讨有关经义诸问题。胡先翰、先頖尝曰:“翰等间请梓其著述,吾师谓所著书尚须改订,惟说经之文,久思就正四方有道,而苦钞写不及,若以刻代钞,其可。于是出所作古文,命择其有关经义者,得八十余篇,编为《研六室文钞》十卷,授之剞劂;其无关经义者,虽已传于外,概命勿付梓。……其解经不尚新奇,不事穿凿,惟以经证经,心得最多。”[13]即此可见,胡培翚之于《仪礼》,亦可谓审慎矣。
胡培翚之《仪礼正义》,主旨在以郑注为宗,辨贾疏之不足,旁证博辨,辅翼郑氏。罗惇衍曾指出:“绩溪户部胡先生,夙承家学,邃精《三礼》,以《仪礼》为周公作,有残阙而无讹托,郑注而后,惟唐贾氏公彦疏盛行,而贾疏或解经而违经旨,或申注而失注意,因参稽众说,覃精研思,成《正义》若干卷。”[14]陆建瀛亦称:“《仪礼》经文古奥,世所罕习。郑氏以前无注本,其后自贾疏外,传者甚尠。盖墨守者多涉穿凿,师心者复病芜陋,古典所存,几成绝学。绩溪胡农部撰《正义》,以郑注为宗,而萃辑群言,辨析精密,洵足辅翼郑氏,嘉惠来学。”[15]此乃胡培翚大旨所在。
然胡氏这一基调的确立,实与其对《六经》及《仪礼》的认识密切相联。在他看来,《六经》乃周公所作,而非出于后世。其辨之曰:“《六经》传自孔氏,然后之儒者祗言孔子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而已,未尝言作也。然则孔子以前,作之者谁欤?曰:周公也。……设非有周公作之于先,后人安从得其法以垂为经,孔子又安从删之、定之、赞之、修之也哉!……孔子志周公之志,崇周公之学,欲以周公之治治天下,故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及其所如不偶,退而修公之书,则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又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此其证也。”[16]
以此为基础,胡培翚进而指出,《仪礼》并非后人伪撰。其言曰:“《仪礼》有经、有记、有传,经制自周公,传之孔子。记与传则出于孔门七十子之徒之所为。……夫《仪礼》之书,叙次繁重,有必详其原委而义始见者,非若他经之可以断章取义也。故各书引其辞者颇少,然其仪文节次为诸经所称引者多矣。……夫《三礼》之书,惟《仪礼》最精。自诸侯去籍,而后礼文散逸,五家之传不绝如线。以为残缺不全,固有之矣。若以为出后人之撰辑,则未有也;且其书亦非后人所能撰辑也。……培翚初治是经,每于静夜无人时,取各篇熟读之,觉其中器物陈设之多,行礼节次之密,升降揖让裼袭之繁,无不条理秩然。每篇循首至尾,一气贯注,有欲增减一字不得者。呜呼!此岂后儒所能缀辑也哉!……夫自昔疑《仪礼》者,如乐史徐绩之说,前人皆已辨之。今顾氏(指顾栋高——引者注)以各经未引及《仪礼》为疑,余恐读经者少,而耳食附和,贸然不察,致使球图彝器之重,漫与赝鼎同类,而共识之也,故不可以不辨。”[17]又其言曰:“然十七篇文词古奥,而义例昭显,亲亲尊尊之等杀存焉。未可任其稍有晦塞于其间,以致先圣制作之精意蔑如也。”[18]胡培翚此一认识,乃承陆德明、孔颖达、贾公彦、朱子等人之说而起,以之作为其撰作《仪礼正义》的指导思想、立论的根本。
基于上述对《仪礼》的认识,胡培翚立为义例,指导自己的撰作。其要有四:“曰补注,补郑君注所未备也。曰申注,申郑君注义也。曰附注,近儒所说,虽异郑恉,义可旁通,附而存之,广异闻、佉专己也。曰订注,郑君注义偶有违失,详为辨正,别是非、明折衷也。”[19]其实,胡培翚所定义例,并非仅此四项。胡肇智曾言:“惜书之义例,仅见于罗椒生先生序中数语,而其余皆不存。”[20]可见,胡培翚所定义例,除补注、申注、附注、订注四例外,尚有其他义例。可惜的是,后人无从见原稿而得其详。不过,今人段熙仲先生在点校《仪礼正义》时,从中辑出若干适用于全书的通则,名之为“通例”。其目有四:阮之用郑,犹胡之遵阮,一也;善本是从,二也;旁征旧籍,分别异同,三也;章节分明,四也[21]。洵可备胡氏义例之一助。
胡培翚义例的确定,并非空无依凭,而是有着一定的思想学术缘由。其一,与他对清初以来的治经成果的认识有关。其在《国朝诂经文钞序》中曰:“其读书卓识,超出前人,自辟涂径,为历代诸儒所未及者,约有数端:一曰辨群经之伪。……一曰存古籍之真。……一曰发明微学。……一曰广求遗说。……一曰驳正旧解。……一曰创通大义。”[22]这一对先前诸治经经验的高度概括,实别具只眼。
其二,家学渊源。培翚之祖父匡衷著为《仪礼释官》,尝作《例言》,大略谓:“《周礼》以官为纪,《仪礼》以事为纪。而官因事见,节目较《周礼》更密,称名较《周礼》更繁。……若此类纠纷错出,不为疏通而证明之,则于尊卑繁杂之际,必多窒碍而不能展卷了然,以达于制作之意,亦足为读是经者之病,故官制之释非可已也”;“《仪礼》十七篇官制,既有天子、诸侯、大夫、士之不同,而节次详略亦异,今分篇释之。……若诸篇内有义同者,则注明见某篇以从简”;“今每官以《周礼》序官推之,考其爵次,注于官名之下;而经文依次释于名,其已著者不重出”;“《仪礼》郑氏注最为精核,然官制亦间有疏失。……至贾氏之疏,依文敷衍,略少考证,而疑谬转滋。今条列注疏于前,以己意疏释于后,低一格,用案字别之。其有经文无注疏,而关于经义者,亦为补释”;“诸侯官制自《仪礼》、《左传》、《戴记》为详,其余诸经亦间有存者。……今惟一以《周礼》官名考之,凡《仪礼》所未著而见于他经者,别辑为《侯国官制补考》二卷;又次列其爵等,为《侯国职官表》一卷,附于《释官》之后,以备周代掌故焉。”[23]以上匡衷所制义例,培翚自然熟识于胸,从中定会多所启发。
其三,对近代诸儒研治《仪礼》的体认。胡培翚在论汪中《仪礼经注校本》时,深有感触地指出:“《仪礼》一经,自汉注、唐疏外,解者甚希。自宋王安石废罢不立学官,而习者益希。沿及明季,版本传梓,讹文脱字,往往而是。国朝张稷若为《仪礼郑注句读》,始考正石本、监本误字。厥后若吴东壁之《仪礼疑义》、沈冠云之《仪礼小疏》、盛庸三之《仪礼集编》、戴东原之辑《仪礼集释》,皆纠正误字。而其专以校雠为编者,则有金璞园之《正讹》、浦声之之《正字》、卢抱孙之《详校》,至制府阮公《校勘记》出,益详且备。……我朝诸儒于是经订讹补脱,殆经十数家之搜考,至今日而此事大明。”[24]其《福建台湾道胡君别传》曰:“其后在闽渡台,以书笥累重难携,独《仪礼》一经。每日公事毕,辄纂一、二条,成《古今文疏义》。……撮其略例,盖有数端:有必用正字者,取其当文易晓。……有即用借字者,取其经典相承。……有务以存古者。……有兼以通今者。……有因彼以决此者,则别白而定所从。……有互见而并存者,可参观而得其义。”[25]又其论朱兰坡《国朝诂经文钞》曰:“泾邑朱兰坡先生,以许、郑之精研,兼马、班之丽藻,出入承明金马著作之庭二十八年。内府图籍,外间所未见者,辄录副本;又性好表章遗逸,宏奖士类,四方著述未经刊布者,多求审定。是博采本朝说经之文,核其是非,勘其同异,分类编录,名曰《诂经文钞》。……寻其义例,宗主汉儒,惟收征实之文,不取蹈空之论。至于一事数说,兼存并载,以资考证,盖欲读者因文通经,非因经存文也。”[26]而方体所著《仪礼今古文考正》、《仪礼古文考误》二篇,胡培翚亦大加赞扬,谓可见经说之一斑。凡此种种,无不使胡培翚多所启益。胡培翚亦正是在对前儒时彦《仪礼》研究成果的体认中,博采诸儒所长,以己学再加发挥,是为《仪礼正义》义例之发凡。
与义例相应,胡培翚在取材方面,不仅有所宗主,亦能广征博辨。其表现为:一、胡培翚既以扶翼郑氏为职志,故对其所注《仪礼》版本,择选甚严。他认为,黄丕烈士礼居重刻宋严州本最佳,因悉据录之。于经文,则从唐石经。经、注凡有误者,则改从它本,并注明于下。参校者计有明徐氏仿宋《仪礼》单注本、汪士钟重刻单疏本、阮元校刊十三经注疏本、陈凤梧篆书本、明国子监刊注疏本、汲古阁毛氏刊注疏本、李元阳闽本、葛氏刊本、清国子监重修本、张敦仁刊注疏本、汉石经残字、欧阳修《集古录》、谢子祥《三礼图》等。二、凡分章节,多据张尔岐《仪礼郑注句读》、吴廷华《仪礼章句》,亦有所更易,期于畅明其旨。三、凡校刊文字、辨别今古文者,据张参、唐文度、张淳、卢文弨、金曰追、浦镗、胡承珙、阮元等人所考,参互考辨,归于一是。四、凡有关通解《仪礼》全书及有关《仪礼》专著者,如贾公彦、李如圭、朱熹、魏了翁、敖继公、清三礼馆、凌廷堪、胡匡衷、江永、盛世佐、沈彤、褚寅亮、蔡德晋、王士让、万斯大、金榜、张惠言、胡颐煊、姜兆锡、吴廷华、任启运、朱轼、程瑶田等所著,皆取其所长,以己意贯通之,使之了然可晓。五、凡《通志》、《通考》、正史《礼仪志》及通论礼之专著,有关礼仪名物制度者,悉加参考。六、凡群经传疏、诸子、史地书、小学书、儒者治经札记以及集部、类书有关者,亦旁采博征,多方搜讨。诸如此类,不殚细举。即此一斑,亦略可窥见胡培翚治学之谨,识见之广。
尤可称道者,是他能于浩翰的文献中疏理爬剔,融会贯通,形成自己的思想体系,囊括众长,发前人所未发。虽所论辨未必皆精,然从整体上来看,实无出其右者。其所成书,不唯总结《仪礼》研究成果,亦为后之研是经者,开辟了新的门径。故罗惇衍论之曰:“……是非旁搜博考,神与古会,念释所在,回翔反复,即器数以考谊理之存,使精融形释,若亲接古人而与之进退、酬酢于其间,亦安能抉经之心,析异同之见,以折衷一是哉?余于兹识先生为之之勤,研之之久,而益信其所择者精,所成者大也。昔郑君自以年老,乞于礼堂写定经说,后遂梦征起起,岁阨龙蛇。今先生亦力疾成书,书甫成而遽归道山。后先之轨,千载同符。然则先生绍业郑君,将于是在。”[27]吴廷燮亦曰:“搜采之博,鉴核之精,论说之持平,诂解之求是,实为治《仪礼》家所罕觏。……胡氏广罗古今治《仪礼》者言,兹不备列。洵可谓集是经解诂研考之大成;而求圣作明述之精意,有功文教,殊匪浅鲜。……但就大体而论,自贾疏而后,尚无如是书之博大精深者,洵治礼家之杰作也。”[28]时人段熙仲更论之曰:“胡竹邨之著《仪礼新疏》,可谓尽博观约取,取精用玄之能事。依其全书大例,凡所取材可分四类:或取之以申郑注,或取之以订郑注,或取之以辅郑注所未及,或取之以广异闻,其说虽异于郑注而仍可通则仍录之。原文之有脱者则补之,讹者则正之,衍者则删之,其倒互者则乙正之,皆有助于来学者之是其正、纠其非,释疑存参。苦心孤诣,卓见特识,既不为官书而轻从偏见,又不为汉学、宋学门户之见所囿。择善而从,实为新疏之优点,亦为对贾疏不得不有所匡正之因由。”[29]以上诸人所论,可谓深得胡培翚《仪礼正义》大旨,亦体现出胡氏治《仪礼》之特色和学术价值。
然而,可惜的是,胡培翚差五篇未能完帙,后虽有杨大堉为之辑补,终因学力不及,不唯体例与前不合,识力亦远不及培翚,致使《仪礼正义》未能尽善。
又此书成后,未能及时付梓,历经周折,始得于同治戊辰(1868年)再度付之剞劂。其间,陆建瀛、光祖父子,及胡肇智甚有功焉。先是,陆建瀛于道光三十年(1850年),持节两江,尝延长州陈硕甫奂校勘郝氏《尔雅义疏》、金氏《求古录礼说》、江氏《韵书》三种,以为家塾课读,次第刊成。而胡培翚之《仪礼正义》因卷帙最繁,虽付剞劂,然工未竣,军事遂起,此事遂被搁置。及咸丰三年(1853年)陆建瀛战死金陵,其家迁往山左,培翚之书虽在姑苏刻局,亦无暇顾及。翌年,其家再迁袁江,建瀛之弟子岷方至苏州取回。逮咸丰九年(1859年),其家回归故里,又因难于运载,此书遂寄存于山阳一友人处。中经捻军起义,直到同治六年(1867年),建瀛之子光祖,于北行途中,再将此书取回挟至京寓。经此一番周折,此书虽间有残蚀,幸好不太严重。陆光祖从而为之补刻成帙。[30]胡培翚从侄肇智得悉陆光祖观政比部,乃前往询《仪礼正义》下落。喜闻此书已运至京师,遂请求以他物相易。陆光祖甚为慷慨,允其请。至此,流寓多年的《仪礼正义》,再度回归故家,得以公之于世。[31]
综观以上所述,胡培翚于礼学兴起之际,沿凌廷堪、阮元“以礼代理”之说而起,以家学为根底,发扬了凌廷堪礼学思想及阮元打破“疏不破注”的精神,将前此《仪礼》学成就再度深化;且其为学不标门户,旁征博稽,精审细择,务于融会贯通,畅发《仪礼》大旨,遂卓然成《仪礼》学之大著作《仪礼正义》。要之,《仪礼正义》之结撰,不仅集此前《仪礼》学研究之大成,亦有力地推动了礼学演进的历程,于后继者多所启益。
[1] 蔡冠洛《清代七百名人传》第四编《学术》,《朴学》,《胡培翚》。
[2] 胡培翚《研六室文钞》卷9,《石埭训导汪先生行略》。
[3] 胡培翚《研六室文钞》卷5,《答赵生炳元论汉学宋学书》。
[4] 胡培翚《研六室文钞》卷6,《国朝诂经文钞序》。
[5] 胡匡衷《仪礼释官序》,《仪礼释官》卷首。
[6]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经部》,《礼类》,《仪礼释官》条。
[7] 胡培翚《研六室文钞》卷5,《复夏郎斋书》。
[8] 胡培翚《研六室文钞》卷9,《石埭训导汪先生行略》。
[9] 胡培翚《研六室文钞》卷10,《福建台湾道胡君别传》。
[10] 胡培翚《研六室文钞》卷5,《与罗椒生书》。
[11]胡肇智《仪礼正义书后》,《仪礼正义》附录一。
[12]胡肇智《仪礼正义书后》,《仪礼正义》附录一。
[13] 胡先翰、先頖《研六室文钞·谨识》,《研六室文钞》卷首。
[14]罗惇衍《仪礼正义序》,胡培翚:《仪礼正义》卷首。
[15]陆建瀛《校刊仪礼正义序》,胡培翚:《仪礼正义》卷首。
[16] 胡培翚《研六室文钞》卷1,《六经作自周公论》。
[17] 胡培翚《研六室文钞》卷3,《仪礼非后人伪撰辨》。
[18] 胡培翚《研六室文钞》卷7,《<仪礼经注校本>书后》。
[19]罗惇衍《仪礼正义序》,胡培翚:《仪礼正义》卷首。
[20]胡肇智《仪礼正义书后》,《仪礼正义》附录一。
[21] 详见段熙仲《仪礼正义·胡氏<仪礼正义>释例》。
[22] 胡培翚《研六室文钞》卷6,《国朝诂经文钞序》。
[23] 胡匡衷《仪礼释官·例言》,《仪礼释官》卷首。
[24] 胡培翚《研六室文钞》卷7,《<仪礼经注校本>书后》。
[25] 胡培翚《研六室文钞》卷10,《福建台湾道胡君别传》。
[26] 胡培翚《研六室文钞》卷6,《国朝诂经文钞序》。
[27]罗惇衍《仪礼正义序》,胡培翚:《仪礼正义》卷首。
[28]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经部》,《礼类》,《仪礼正义》条。
[29] 段熙仲《胡氏仪礼正义引用书目》,《仪礼正义》附录四。
[30] 参见陆光祖《仪礼正义书后》,《仪礼正义》附录一。
[31] 参见胡肇智《仪礼正义·谨记》,《仪礼正义》附录一。又见胡晋甡:《研六室文钞·谨识》,《研六室文钞》卷首。
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编辑委员会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开始出版“经部”的《中国古藉善本书目》,是集录了全国各省、市、县公共图书馆、博物馆、文管会、文献馆、高等院校、中国科学院及所屑各研究所,其他科研单位等781个单位所藏古籍善本13万部,是我国目前收录善本书最为齐全的一部书目。全书分为经、史、子、集、丛五部分。各书著录了书名、卷数、编著注释者、版本、批校题跋者等。从本书目还可查知有关善本书的收藏单位。
《北京图书馆古籍善本书目》北京图书馆编,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年出版。本书是北京图书馆编制的第六部馆藏善本书目,在一九五九年由赵万里、冀淑英先生主持编制、由中华书局出版的《北京图书馆善本书目》的基础上,又增加了新选入善本的古籍一千余种,使总数达到12 000千种以上。这本书目继承了前五部书目在收录标准、版本考订、款目著录、编目体例、分类原则等方面的优良传统,纠正了一些以往著录的失误,按照经、史、子、集四部分类,丛书类归于子部下,每种书著录书名、卷数、著者、板本、稽核、附注等项,于版本注明刻本活字本的行格字数,以供考订各书板本。北京图书馆是国家图书馆,它所收藏的善本书在全国最为宏富,因此该书目对于我们了解古代文化遗产、整理利用古籍以及图书馆古籍、编目都有重要作用。本书后附书名和著者的四角号码索引,便于检索使用。
这两本书说不上谁好谁不好。他们都是我国珍贵的古籍善本书目录,只不过前者的范围要宽一点。
参考资料:
在各种收藏门类中,古书是最早的收藏品之一。那么古书收藏的知识是什么呢下面是我为你整理的古书收藏的知识,希望对您有用。
古书收藏的知识
按照图书所有者性质的不同,中国历史上藏书系统可分为四类:官藏(即国家藏书)、私藏(即私人藏书)、书院藏书和寺院藏书。
有确切记载的我国的国家藏书起于周朝,著名的思想家李耳(即老子)是已知最早的国家图书馆馆长,当时馆长称为“守藏室之史”。到了秦代,国家藏书处称为“石室”。汉代初年,广征图书,并设立六处公藏图书处,即太常、太史、博士、延阁、广内和秘室。三国魏国设有秘书、中、外三阁国家藏书处,晋沿魏制,国家收藏图书归兰台和秘书两处。到隋唐两宋,国家藏书更加丰富,但却因朝代的更叠或意识形态的原因,而使国家藏书受损。到元代,先崇道贬佛,后崇佛贬道,将《道藏》大统《玄都宝藏》连书带版全部焚毁,以至今日,元《玄都宝藏》只有一二页残片留于世间。明代是中国古代藏书的一个兴盛时期,不只国家藏书,而分封的各藩王也大多喜藏书、刻书,从属性上讲,藩王藏书也是介于官藏与私藏之间的一种藏书形式。到了清代,才是中国藏书——不论公藏、私藏——的黄金时代,其藏书规模及其藏书研究都远胜于列代。
书有水、火、兵、虫“四厄”。随着时代的发展,越古的书收藏难度越大,故善本的范畴也随之后延。清末藏书家叶德辉说:“南宋人重北宋本,元明人重宋本,国朝收藏家并重元明本。”从而说明了历代藏书的范畴。
在中唐雕版印刷术发明之初,主要用于印刷佛经、字书和历书等。到北宋,印刷书才逐步取代抄本、写本而成为书之主流,于是隋唐五代及其之前的写本就成为宋人眼中的古书了。但宋初距今已逾千年,宋之前的古本流传至今已近绝迹。上世纪初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发现,才使得今人可以得见晋唐之珍籍,这些珍本今日仍有机会收藏到,有实力的朋友,当然应当买这些遗珍。
至明代中叶,宋版书就已经是清中藏书家追求之物了,虽然宋代刻书达数万种,但到这时就稀见难得了。由于宋人刻书态度严肃,刊刻和印刷水平均很精良,所用纸墨也十分考究,再加上文化气息浓厚,自然成了明代藏书家珍藏之物。当时官府藏书也大增,明正统六年,杨士奇查勘文渊阁藏书,编出《文渊阁书目》,著录了图书43200余册,7000余种。可惜政府藏书疏于管理,到万历三十三年再查文渊阁藏书时已十不存一了,再加上明末战争,这些藏书基本上全部毁失了。
私人藏书在明代大为兴盛,明开国之初分封藩王,他们由于不掌兵权,再加上皇帝赏赐大量宋元留下的善本,故多位藩王热心于藏书活动,如周王朱和宁王朱权都珍藏有大量珍籍秘本,尤其朱五世孙朱睦桔收购了山东章丘李开先的藏书,在开封筑万卷堂,成为皇族中最有名的藏书家。
明代有名的藏书家有数百人,对后世影响较大的也有十余家,尤其私家藏书楼的兴起,使得私家藏书更加规范化,著名的有宋濂的青萝山房,藏书8万卷以上,叶盛的竹堂,以藏有抄本著称,藏书22700卷。叶氏尤其著名的是他的一方藏书章,章文是:读必谨,锁必牢,收必审,阁必高。子孙子,惟学,借非其人,亦不孝。范钦的天一阁,在嘉靖四十年(公元1561年)于家乡鄞县建天一阁藏书楼,藏书7万余卷。天一阁至今保存完好,为我国保存至今最古老的藏书楼。明代其它著名的还有胡应麟的二酉山房,祁承邺的澹生堂、毛晋的汲古阁、钱谦益的绛云楼等。
清代是中国古代藏书的鼎盛时期,无论公藏私藏都发展到了顶峰。清初皇帝对文化事业十分重视,除翰林院、国子监有大量藏书外,内府也分别珍藏了大量典籍,如皇史收藏本朝实录、玉牒与《大清会典》;昭仁殿专收宋、金、辽、元、明的善本;武英殿所刻之殿版书均存于此。尤其为后世藏书家所追求的是“天禄琳琅”藏书。天禄琳琅是乾隆皇帝的藏书处,专藏宋元明珍籍善本,到民国年间,这些书被宣统挟带出宫,有些流散到民间。这些书在宫中都进行了重新装潢,五色织锦封面,宣绫包角,尤其一望便知是天禄琳琅之物的特殊处,因其在每册书的封面和封底衬页上都钤上“古稀天子之宝”、“八征耄念之宝”、“太上皇帝之宝”、“天禄琳琅”、“天禄继鉴”等五方玉玺,称之为“乾隆五玺”。天禄琳琅之书大部分都存在故宫、国家图书馆和台湾图书馆,留在民间的已如星凤,藏书家见之自当珍惜机会。
清代的私家藏书更是藏书史上的黄金时代,出现了几百位藏书大家,如吴骞、孙星衍、汪宪、汪启淑、鲍廷博、卢文、朱彝尊、卢址、徐乾学等。尤其著名的大藏书家黄丕烈,他的藏书观点开一代风气之先,经他手批跋之书成为后世藏书家追捧之物。
清代四大藏书楼的出现,尤其是其藏书观念,对后世影响深远。
民国藏书无论从藏书方式还是藏书理念,都是清代的余续,也产生了多位大藏书家,如傅增湘、陶湘、李盛铎、周叔等,他们仍然是按照传统的方式来藏书,但是他们在藏书的分类方式上有许多新观点,可供今日藏书者借鉴。有兴趣深入探求藏书真谛的书友,可读一些他们所著的版本学、目录学和校勘学方面的专著。
古今善本观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学术思潮,随着时代的变迁,善本书的范畴也在发生着变化。从西汉到清末,中国总计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这期间,总计出版了181755部各类书籍,合2367146卷。这些典籍历经各种磨难,留传至今约有不足8万部。又由于历代的翻刻和改刻,又产生出不同的版本,而只有在内容、学术价值、艺术价值和文物价值皆佳的善本才极具收藏价值。所以首先搞清楚哪些是善本,才是藏书选择的关键。
朱弁在《曲消旧闻》中写道:“宋次道家藏书,皆校雠三五遍,世之藏书,以次道家为善本。”叶梦得《石林燕语》:“唐以前,凡书籍皆写本,未有模印之法,人以藏书为贵。书不多有,而藏者精于雠对,故往往皆有善本。”从以上可以看出,宋人认为精加校雠的书籍就是善本。明代和清代中前期,基本延续宋之善本标准。清末张之洞从读书角度谈出自己的善本观:“善本非纸白版新之谓,谓其为前辈道人用古刻数本,精校细勘,不讹不缺之本也。善本三义有三:一曰足本(无缺卷、未删削),二曰精本(精校精注),三曰旧本(旧刻、旧抄)。”当时的旧刻、旧抄指的是明嘉靖前的刻本及明蓝格抄本。
建国以后,国家组织专家编撰《全国善本书总目》,制定了《全国古籍善本书总目收录标准和范围》,将善本标准归纳为“三性九条”。虽然有些专家对此有不同看法,但对藏书者来说,这种规定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故录全文如下:凡是在历史文物性、学术资料性和艺术代表性三方面,或其中某一方面具有特殊价值的,应是善本。具体是:1、元及元以前刻印、抄写的图书;2、明刻本和明抄本;3、清代乾隆及乾隆以前流传较少的刻本和抄本;4、太平天国及历代农民革命政权所刻印的图书;5、辛亥革命前在学术研究上有独到见解或学派特点,或集众说较有系统的稿本,以及流传很少的刻本、抄本;6、辛亥革命前反映某一时期、某一领域或某一事件资料方面的稿件,以及流传很少的刻本、抄本;7、有名人学者亲笔批校、题跋、评论的刻本、抄本;8、在印刷上能反映我国古代印刷技术发展,代表一定时期技术水平的各种活字印本、套印本或有较精版画的刻本;9、明代的印谱,清代的集古印谱,名家篆刻的印谱(有特色又系足本或有亲笔题记的)。
清版古书收藏的知识传统意义上的藏书以收藏善本古籍为宗旨,善本的概念因不同时期或者不同的取舍而有所区别,但基本上仍是指刊刻精美、流传较少、艺术价值和文献价值高等几个方面,但同时善本古籍的市场价格也随之升高,因此追求善本古籍的收藏不但要求有较高的鉴别水平,还需要相当的经济条件。除善本以外,藏书界还将流传较广、年代较晚或者存世量较大的古籍习惯上称为“通行本”。通行本这一称谓的历史也很悠久,大概有了善本一词以后就相应而生了。不同的时代对通行本的定义也不尽相同,明清时期的通行本,今日已成为了善本。近代的藏书界将清代乾隆朝以后刊刻的一些书籍,包括清末的局本,统称“通行本”,这一概念一直沿用到了今天。
“通行本”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据清末张之洞的说法,当属于善本求之难得,退而求其次。实际上清代中期以后有很多藏书家,将私藏宋元秘本翻刻成书,又称覆刻本或者影刻本。这其中相当多的书籍不但内容十分重要,且形式上也保存了宋、元善本的不少风貌,只是生产年代较晚,流传广泛,历来是“通行本”中引人注目的内容。其中如黄丕烈刻宋严州本《仪礼郑注》、翁方纲翻刻本《淳熙隶韵》、阮元影刻《古烈女传》、嘉业堂刻本《史记》等,一直为藏书家所珍爱。清代的翻刻本,目前市场价格大约二三百元一册,价格适中,很有收藏潜力。目前有些拍卖行中经常推出此类拍本,似当引起重视。
清代中期以后,西方的思想、文化和科学技术逐渐向中国传播,其中西方宗教作品通过传教士途径得以输入。在上海土内湾一带(即今日的徐家汇),开始使用德国海德堡的石印技术,最初是用于印刷宗教宣传品,后为上海点石斋等书肆用来印刷《康熙字典》、《紫光阁英雄谱》等。石印技术是采用近代的油水分离法原理形成的一种新的印刷方法,不仅印刷周期短、生产效率快,而且有的由于采用照相制版,印刷成品也很逼真,且价格低廉,深受当时学人推崇,很快得以风行。清末刊行的石印书籍,大部分采用手工纸,单面印刷,为了降低成本,往往开本很少。这类书中如《点石斋画报》、《芥子园画谱》等印制精美,艺术价值并不低。值得一说的还有清末曾用石印技术印刷过一批开本较小的微型书籍,如《四书备旨》、《五经》等,大不盈寸,可握于掌中,十分有趣。晚清的石印书由于产量大,且历来为藏书家所不取,至今价格仍然很低,不过二三十元一册。但其中有些使用了很白很细的宣纸印刷。制作精良,有些内容也很有参考价值,加之此种石印技术今日也基本废而不用,估计此类书籍今后升值空间乐观,一般初入藏界的书友,不妨从此入手。
清代刊刻发行的古籍存量非常大,但究其主旨,主要是官刻本、私刻本和书坊刻本三大范围。坊间刻本是民间书坊业的出版物,此类作品由于刊刻者的水平不一,因此同为坊刻但情况差异很大。由于坊间书业大部分以逐利为目的,所刻书籍一般粗糙者较多,且彼此翻刻、校对不精,因此历来不为藏书界所重。但坊刻本中也有一些上乘之作,如南京、苏州等地有些书坊,工匠水平较高,其中如苏州江氏又曾于清晚期开设文学山房,用木活字排印书籍,被称为清季活字版收山之作。又如天津文美斋于宣统时曾刻有《文美斋诗笺谱》,套色丰富,刀法精妙,是为清代版画的终结之作。
官刻本是封建朝廷的地方官署出版物,其中殿版自不必说。以地方官署而言,由于行政设置不同,又有府、州、县各衙门的不同,清代中期以前,地方官署刻本,常注有“本衙藏版”的特别说明,此表示其地位的特殊。此类刻本多为“官箴”或者“则例”、“章程”三类,内容主要是涉及地方行政、居官心得和地方制度。但由于各地物料不同,组织各异,作为研究清代地方出版历史,颇具文献价值。关于清代晚期的“局本”,其中就有官方组织的,当属官刻本的延续,乃由清朝地方官吏,冀图振兴经义,讲求国文传统,访求造书,详加精校,刊刻成书以为惠取士林。此种官书在清末仍有数十家,在清代的出版史上,可谓独树一帜。另外还有一些“书局”,则为地方新兴出版机构,有些介之于官民之间,有些全系民间出版机构,如北京的开智书局、四川的锦江书局、上海的同文书局等等,这类书局,实际上已经取代了传统的书坊,成为了中国近代新兴出版业的前身。由于书局的情况复杂,对“局本”的评价历来也很有区别,但目前市场“局本”书籍价格仅为每册二二百元,加之其中有很多是内容详实、校勘精到之作,初入藏界的书友如果对此“局本”多有留意,或者会有不少收获。
鸦片战争以后,洋务运动兴起,清代政府提倡“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主张,这一时期,各地翻译引进了大批的西方政治、法律、科学、文化作品。最初由北京同文馆发端,由西洋传教士主持,中方人士协助,由官方组织出版了大量的国际法学作品,如美国传教士丁冠西翻译的《万国公法》、《公法会通》等,此后上海的制造局,在英国传教士傅兰雅主持下翻译了《法律医学》、《化学鉴原》、《英国水师章程》等等。此后外国政治、法律和科技书籍的翻译出版形成一种热潮,举国上下纷纷效仿。其中较为重要的有严复主持翻译的《法意》、张相文翻译的《契约论》等。甚至还出现了林琴南翻译的《黑奴吁天录》等一批文学作品。这期间大量的西方近代科技书籍被介绍到中国。在所谓“格致救国”的口号下,北京和上海还陆续出版了一些以宣传西学为宗旨的杂志,其中以在北京出版的《中西闻见录》和上海格致书局出版的《格致汇编》最有影响。这类书籍不但宣传了西方的科学与文化,而且印刷制作也有很多更新之举,其中有以传统技术雕版印刷的,也有采用石印技术印刷的,甚至还出现了铅活字排印和铜版插图技术。但可惜这些出版物印刷量一般不多,而且又因其具有较高的文献研究价值,百年以来,被各种公私图书馆网罗了大半,但近来市场上也偶可见到,其价格也在二三百元左右,但往往一露面即为藏界必得之书,可见识货者颇多矣。
除了通行本之外,还有一些地方的书坊、刻字店、学校、寺庙甚至私人还刻印了大量的学生识字、讲评经义、唱本小曲和一些阴阳数术及劝善公德之类的书籍。有人将此统称为“俗本”,此类书籍内容俗败,刊刻粗糙,收藏价值不大,目前在各地旧货市场上,经常可以见到此类“俗本”,往往已经无数淘选,几成书渣。对于这种“俗本”,初涉收藏的可选来作为“样品”,但随着藏书经验的丰富,对“俗本”的认知也会逐渐改变。
1、《中国古籍善本书目》集部清别集书名编号12237的《遗安堂诗文集四卷》,清王连瑛撰,清康熙五十五年王氏治古堂刻本。《征求意见稿》著录同(见集部清别集,书名编号1325)。查善本目录卡片,著录的是“清康熙五十五年永城王氏治古堂刻本”。仔细阅读此书中的序文后,上述著录中的“王氏治古堂”应为“吕氏冶古堂”之误。吕履恒在康熙丙申年即五十五年的序文中,有“先生(注:指王连瑛)既卒,嗣君安甫属(注:“属”通“嘱”)予序而梓之,区为四卷,卷若干首”句。考“冶古堂”,系吕履恒的室名。《中国古籍善本书目》集部清别集类著录有吕履恒撰的《冶古堂文集五卷》(书名编号12876,清乾隆十五年吕宣曾刻本),系吕履恒去世后,由“淳安方楘如及其门人石屏张汉选定”。
正补:
《中国古籍善本书目》集部清别集
书名 书名编号
遗安堂诗文集四卷12237
清王连瑛撰
清康熙五十五年吕氏冶古堂刻本
2、《中国古籍善本书目》集部清别集书名编号12599的《聊斋文集》四卷,清蒲松龄撰,清道光二十九年邢祖恪抄本。该书中有抄者邢祖恪写于清道光“己酉”年即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的“自叙”,善本目录卡片和《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对该书版本的著录,应当是据此“叙”的时间而断定的。但笔者认为这种判断似可商榷。根据自叙所言,邢氏曾在“丙午岁(即清道光二十六年,1864年)馆于平舆”时,“同砚绣圃李君”向他出示“在召陵旧家所录”之《聊斋文集》四卷,邢氏当于此时因以抄录成书。据此可知,邢祖恪抄录《聊斋文集》的时间当是清道光二十六年他在“平舆”(注:其地清时隶属于河南省汝南县)坐馆教书期间,而不会迟至三年后他到“苑陵”(古县名,古城在今河南新郑县境)官衙任职之际。所以认为该书版本应著录为“清道光二十六年抄本”。
正补:
《中国古籍善本书目》集部
书 名 书名编号
聊斋文集四卷12599
清蒲松龄撰
清道光二十六年邢祖恪抄本
本文2023-08-05 10:05:24发表“古籍资讯”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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