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卷十四 志第四(2)
司州。案《禹贡》豫州之地。及汉武帝,初置司隶校尉,所部三辅、三河诸郡。其界西得雍州之京兆、冯翊、扶风三郡,北得冀州分河东、河内二郡,东得豫州之弘农、河南二郡,郡凡七。位望降于牧伯,银印青绶。及光武都洛阳,司隶所部与前汉不异。魏氏受禅,即都汉宫,司隶所部河南、河东、河内、弘农并冀州之平阳,合五郡,置司州。晋仍居魏都,乃以三辅还属雍州,分河南立荥阳,分雍州之京兆立上洛,废东郡立顿丘,遂定名司州,以司隶校尉统之。州统郡一十二,县一百,户四十七万五千七百。
河南郡汉置。统县十二,户一十一万四千四百。置尹。
洛阳置尉。五部、三市。东西七里,南北九里。东有建春、东阳、清明三门,南有开阳、平昌、宣阳、建阳四门,西有广阳、西明、阊阖三门,北有大夏、广莫二门。司隶校尉、河南尹及百官列城内也。河南周东都王城郏鄏也。巩周孝王封周桓公孙惠公于巩,号东周,故战国时有东、西周号。芒山、首阳其界也。河阴新安函谷关所居。成皋有关,郑之武牢。缑氏有刘聚,周大夫刘子邑。有延寿城、仙人祠。阳城有鄂阪关。此邑是为地中,夏至景尺五寸。有阳城山、箕山,许由墓在焉。新城有延寿关。故戎蛮子之国。陆浑故蛮子国,楚壮王伐陆浑是也。梁战国时谓为南梁,别少梁也。阳翟
荥阳郡泰始二年置。统县八,户三万四千。
荥阳地名敖,秦置敖仓者。京郑太叔段所居。密故周畿内。卷有博浪长沙,张良击秦始皇处。阳武苑陵中牟六国时,赵献侯都。开封宋蓬池在东北,或曰蓬泽。
弘农郡汉置。统县六,户一万四千。
弘农本函谷关。汉武帝迁于新安县。湖故曰胡,汉武更名湖。陕故虢国,周分陕东西,二相主之。宜阳黾池华阴华山在县南。
上洛郡泰始二年,分京兆南郡置。统县三,户万七千。
上洛峣关在县西北。商秦相卫商鞅邑。庐氏熊耳山在东,伊水所出。
平阳郡故属河东,魏分立。统县十二,户四万二千。
平阳旧尧都。侯国。杨故杨侯国。端氏韩、魏。赵既为诸侯,以端氏封晋君也。永安故霍伯国。霍山在东。浦子狐讘襄陵公国相。绛邑晋武公自曲沃徙此。濩泽析城山在西南。临汾公国相。北屈壶口山在东南。有南屈,故称北。皮氏故耿国。
河东郡秦置。统县九,户四万二千五百。
安邑旧舜都。闻喜故曲沃。晋武公自晋阳徙此。垣王屋山在东北,沇水所出。汾阳公国相。大阳吴山在西。周武王封西周太伯后于此猗氏古猗顿城。解有盐池。蒲坂有历山,舜所耕也。有雷首山,夷齐居其阳,所谓首阳山。河北
汲郡泰始二年置。统县六,户三万七千。
汲有铜关。朝歌纣所都。共故国。北山,淇水所出。林虑
获嘉故汲新中乡。汉武帝行过时,获吕嘉首,因改名。修武晋所启南阳,秦改名修武。
河内郡汉置。统县九,户五万二千。
野王太行山在西北。州故晋邑。怀平皋邢侯自襄国徙此。河阳
沁水轵故周原邑。山阳温故国也,苏忿生封。
广平郡魏置。统县十五,户三万五千二百。
广平邯郸秦置为郡。易阳武安涉襄国故邢侯国都。南和任曲梁列人肥乡临水广年侯相。斥漳平恩
阳平郡魏置。统县七,户五万一千。
元城汉元后生邑。馆陶清泉发干东武阳阳平乐平
魏郡汉置。统县八,户四万七百。
邺魏武受封居此。长乐魏斥丘安阳荡阴内黄黄池在西。黎阳故黎侯国。
顿丘郡泰始二年置。统县四,户六千三百。
顿丘繁阳阴安卫
永嘉之后,司州沦没刘聪。聪以洛阳为荆州,及石勒,复以为司州。石季龙又分司州之河南、河东、弘农、荥阳,兖州之陈留、东燕为洛州。元帝渡江,亦侨置司州于徐,非本所也。后以弘农人流寓寻阳者侨立为弘农郡。又以河东人南寓者,于汉武陵郡孱陵县界上明地侨立河东郡,统安邑、闻喜、永安、临汾、弘农、谯、松滋、大戚八县。并寄居焉。永和五年,桓温入洛,复置河南郡,属司州。
兖州。案《禹贡》济河之地,舜置十二牧,则其一也。《周礼》:“河东曰兖州。”《春秋元命包》云命:“五星流为兖州。兖,瑞也,信也。”又云:“盖取兖水以名焉。”汉武帝置十三州,以旧名为兖州,自此不改。州统郡国八,县五十六,户八万三千三百。
陈留国汉置。统县十,户三万。魏武帝封。
小黄浚仪有洪沟,汉高祖项羽欲分处。封丘酸枣乌巢地在东南。济阳长垣故匡城,孔子所厄也。雍丘故杞国。尉氏襄邑外黄
濮阳国故属东郡,晋初分东郡置。统县四,户二万一千。
濮阳古昆吾国。师延为纣作靡靡之乐,即而投此水。公国相。廪丘公国相。有羊角城。白马有瓠子堤。鄄城公国相。
济阴郡汉置。统县九,户七千六百。
定陶汉高祖封彭越为梁王,都此。乘氏故侯国。句阳离狐宛句己氏成武有楚丘亭。单父故侯国。城阳舜所渔,尧冢在西。
高平国。故属梁国,晋初分山阳置。统县七,户三千八百。
昌邑侯相。有甲父亭。钜野鲁获麟所。方与金乡湖陆高平侯国。南平阳侯国。有漆亭。
任城国汉置。统县三,户一千七百。
任城古任国。亢父樊
东平国汉置。统县七,户六千四百。
须昌寿张有蚩尤祠。范无盐富城东平陆刚平
济北国汉置。统县五,户三千五百。
庐扁鹊所生。县西有石门。临邑东阿谷城有乌下聚。蛇丘有下灌亭。
泰山郡汉置。统县十一,户九千三百。
奉高西南有明堂。博有龟山。赢南武城梁父侯国。有菟裘聚。山茌茌山在东北。新泰故曰平阳。南武阳有颛臾城。莱芜有原山。东牟故牟国。钜平有阳关亭。
惠帝之末,兖州阖境沦没石勒。后石季龙改陈留郡为建昌郡,属洛州。是时遗黎南渡,元帝侨置兖州,寄居京口。明帝以郗鉴为刺史,寄居广陵,置濮阳、济阴、高平、太山等郡。后改为南兖州,或还江南,或居盱眙,或居山阳。后始割地为境,常居广陵,南与京口对岸。咸康四年,于北谯界立陈留郡。安帝分广陵郡之建陵、临江、如皋、宁海、蒲涛五县置山阳郡,属南兖州。
豫州。案《禹贡》为荆河之地。《周礼》:“河南曰豫州。”豫者舒也,言禀中和之气,性理安舒也。《春秋元命包》云:“钩钤星别为豫州。”地界,西自华山,东至于淮,北自济,南界荆山。秦兼天下,以为三川、河东、南阳、颍川、砀、泗水、薛七郡。汉改三川为河南郡,武帝置十三州,豫州旧名不改,以河南、河东二郡属司隶,又以南阳属荆州。先是,改泗水曰沛郡,改砀郡曰梁,改薛曰鲁,分梁沛立汝南郡,分颍川立淮阳郡。后汉章帝改淮阳曰陈郡。魏武分沛立谯郡,魏文分汝南立弋阳郡。及武帝受命,又分颍川立襄城都,分汝南立汝阴郡,合陈郡于梁国。州统郡国十,县八十五,户十一万六千七百九十六。
颍川郡秦置。统县九,户二万八千三百。
许昌汉献帝都许。魏禅,徙都洛阳,许宫室武库存焉,改为许昌。长社
颍阴临颍公国相。郾邵陵公国相。鄢陵公国相。新汲
长平
汝南郡汉置。统县十五,户二万一千五百。
新息南安阳安成侯相。慎阳北宜春朗陵阳安故江国。有江亭。上蔡平舆故沈子国。有沈亭。定颍灈阳南顿汝阳吴房故房子国。西平故柏国。有龙泉,水可用淬刀剑。
襄城郡泰始二年置。统县七,户一万八千。
襄城侯相。有西不羹城。繁昌魏文受禅于此。郏定陵侯相。父城侯相。昆阳公国相。舞阳宣帝始封此邑。
汝阴郡魏置郡,后废,泰始二年复置。统县八,户八千五百。
汝阴故胡子国。慎故楚邑。原鹿固始鲖阳新蔡宋侯相褒信
梁国汉置。统县十二,户一万三千。
睢阳春秋时宋都。蒙虞下邑有阳山,山有文石。宁陵故葛伯国。谷熟陈项长平阳夏武平苦东有赖乡祠,老子所生地。
沛国汉置。统县九,户五千九十六。
相沛汉高祖所起处。丰竺邑符离杼秋汶虹萧
谯郡魏置。统县七,户一千。
谯城父酂山桑龙亢蕲铚
鲁郡汉置。统县七,户三千五百。
鲁曲阜之地,鲁侯伯禽所居。汶阳卞邹有绎山。番故小邾之国。薛奚仲所封。公丘
弋阳郡魏置。统县七,户一万六千七百。
西阳故弦子国。轪蕲春邾西陵期思弋阳
安丰郡魏置。统县五,户一千二百。
安风雩娄安丰侯相。蓼松滋侯相。
惠帝分汝阴立新蔡,分梁国立陈郡,分汝南立南顿。永嘉之乱,豫州沦没石氏。元帝渡江,以春谷县侨立襄城郡及繁昌县。成帝乃侨立豫州于江淮之间,居芜湖。时淮南入北,乃分丹阳侨立淮南郡,居于湖。又以旧当涂县流人渡江,侨立为县,并淮南、庐江、安丰并属豫州。宁康元年,移镇姑孰。孝武改蕲春县为蕲阳县,因新蔡县人于汉九江王黥布旧城置南新蔡郡,属南豫州。又于汉庐江郡之南部置晋熙郡。
◎列女
△羊耽妻辛氏 杜有道妻严氏 王浑妻钟氏 郑袤妻曹氏 愍怀太子妃王氏 郑休妻石氏 陶侃母湛氏 贾浑妻宗氏 梁纬妻辛氏 许延妻杜氏 虞潭母孙氏 周顗母李氏 张茂妻陆氏 尹虞二女 荀崧小女灌 王凝之妻谢氏 刘臻妻陈氏 皮京妻龙氏 孟昶妻周氏 何无忌母刘氏 刘聪妻刘氏 王广女 陕妇人 靳康女 韦逞母宋氏 张天锡妾阎氏薛氏 苻坚妾张氏 窦滔妻苏氏 苻登妻毛氏 慕容垂妻段氏 段丰妻慕容氏 吕纂妻杨氏 吕绍妻张氏 凉武昭王李玄盛后尹氏
夫三才分位,室家之道克隆。二族交欢,贞烈之风斯著。振高情而独秀,鲁册于是飞华。挺峻节而孤标,周篇于焉腾茂。徽烈兼劭,柔顺无愆,隔代相望,谅非一绪。然则虞兴妫汭,夏盛涂山,有娀、有{新女}广隆殷之业,大任、大姒衍昌姬之化,马邓恭俭,汉朝推德,宣昭懿淑,魏代扬芬,斯皆礼极中闱,义殊月室者矣。至若恭姜誓节,孟母求仁,华率傅而经齐,樊授规而霸楚,讥文伯于奉剑,让子发于分菽,少君之从约礼,孟光之符隐志,既昭妇则,且擅母仪。子政缉之于前,元凯编之于后,具宣闺范,有裨阴训。故上从泰始,下迄恭安,一操可称,一艺可纪,咸皆撰录,为之传云。或位极后妃,或事因夫子,各随本传,今所不录。在诸伪国,暂阻王猷,天下之善,足以惩劝,亦同搜次,附于篇末。
羊耽妻辛氏,字宪英,陇西人,魏侍中毗之女也。聪朗有才鉴。初,魏文帝得立为太子,抱毗项谓之曰“辛君知我喜不”毗以告宪英,宪英叹曰“太子,代君主宗庙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国不可以不惧,宜戚而喜,何以能久。魏其不昌乎”
弟敞为大将军曹爽参军,宣帝将诛爽,因其从魏帝出而闭城门,爽司马鲁芝率府兵斩关赴爽,呼敞同去。敞惧,问宪英曰“天子在外,太傅闭城门,人云将不利国家,于事可得尔乎”宪英曰“事有不可知,然以吾度之,太傅殆不得不尔。明皇帝临崩,把太傅臂,属以后事,此言犹在朝士之耳。且曹爽与太傅俱受寄托之任,而独专权势,于王室不忠,于人道不直,此举不过以诛爽耳”敞曰“然则敞无出乎”宪英曰“安可以不出。职守,人之大义也。凡人在难,犹或恤之。为人执鞭而弃其事,不祥也。且为人任,为人死,亲昵之职也,汝从众而已”敞遂出。宣帝果诛爽。事定后,敞叹曰“吾不谋于姊,几不获于义”
其后钟会为镇西将军,宪英谓耽从子祜曰“钟士季何故西出”祐曰“将为灭蜀也”宪英曰“会在事纵恣,非持久处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及会将行,请其子琇为参军,宪英忧曰“他日吾为国忧,今日难至吾家矣”琇固请于文帝,帝不听。宪英谓琇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则致孝于亲,出则致节于国。在职思其所司,在义思其所立,不遗父母忧患而已。军旅之间可以济者,其惟仁恕乎”会至蜀果反,琇竟以全归。祜尝送锦被,宪英嫌其华,反而覆之,其明鉴俭约如此。泰始五年卒,年七十九。
杜有道妻严氏,字宪,京兆人也。贞淑有识量。年十三,适于杜氏,十八而嫠居。子植、女韡并孤藐,宪虽少,誓不改节,抚育二子,教以礼度,植遂显名于时,韡亦有淑德,傅玄求为继室,宪便许之。时玄与何晏、邓飏不穆,晏等每欲害之,时人莫肯共婚。及宪许玄,内外以为忧惧。或曰“何、邓执权,必为玄害,亦由排山压卵,以汤沃雪耳,奈何与之为亲”宪曰“尔知其一,不知其他。晏等骄移,必当自败,司马太傅兽睡耳,吾恐卵破雪销,行自有在”遂与玄为婚。晏等寻亦为宣帝所诛。植后为南安太守。
植从兄预为秦州刺史,被诬,征还,宪与预书戒之曰“谚云忍辱至三公。卿今可谓辱矣,能忍之,公是卿坐”预后果为仪同三司。玄前妻子咸年六岁,尝随其继母省宪,谓咸曰“汝千里驹也,必当远至”以其妹之女妻之。咸后亦有名于海内。其知人之鉴如此。年六十六卒。
王浑妻钟氏,字琰,颍川人,魏太傅繇曾孙也。父徽,黄门郎。琰数岁能属文,及长,聪慧弘雅,博览记籍。美容止,善啸咏,礼仪法度为中表所则。既适浑,生济。浑尝共琰坐,济趋庭而过,浑欣然曰“生子如此,足慰人心”琰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子故不翅如此”参军,谓浑中弟沦也。琰女亦有才淑,为求贤夫。时有兵家子甚俊,济欲妻之,白琰,琰曰“要令我见之”济令此兵与群小杂处,琰自帏中察之,既而谓济曰“绯衣者非汝所拔乎”济曰“是”琰曰“此人才足拔萃,然地寒寿促,不足展其器用,不可与婚”遂止。其人数年果亡。琰明鉴远识,皆此类也。
浑弟湛妻郝氏亦有德行,琰虽贵门,与郝雅相亲重,郝不以贱下琰,琰不以贵陵郝,时人称钟夫人之礼,郝夫人之法云。
郑袤妻曹氏。鲁国薛人也。袤先娶孙氏,早亡,娉之为继室。事舅姑甚孝,躬纺绩之勤,以充奉养,至于叔妹群娣之间,尽其礼节,咸得欢心。及袤为司空,其子默等又显朝列,时人称其荣贵。曹氏深惧盛满,每默等升进,辄忧之形于声色。然食无重味,服浣濯之衣,袤等所获禄秩,曹氏必班散亲姻,务令周给,家无馀赀。
初,孙氏瘗于黎阳,及袤薨,议者以久丧难举,欲不合葬。曹氏曰“孙氏元妃,理当从葬,何可使孤魂无所依邪”于是备吉凶导从之仪以迎之,具衣衾几筵,亲执雁行之礼,闻者莫不叹息,以为赵姬之下叔隗,不足称也。太康元年卒,年八十三。
愍怀太子妃王氏,太尉衍女也,字惠风。贞婉有志节。太子既废居于金墉,衍请绝婚,惠风号哭而归,行路为之流涕。及刘曜陷洛阳,以惠风赐其将乔属,属将妻之。惠风拔剑距属曰“吾太尉公女,皇太子妃,义不为逆胡所辱”属遂害之。
郑休妻石氏,不知何许人也。少有德操,年十馀岁,乡邑称之。既归郑氏,为九族所重。休前妻女既幼,又休父布临终,有庶子沈生,命弃之,石氏曰“奈何使舅之胤不存乎”遂养沈及前妻女。力不兼举,九年之中,三不举子。
陶侃母湛氏,豫章新淦人也。初,侃父丹娉为妾,生侃,而陶氏贫贱,湛氏每纺绩资给之,使交结胜己。侃少为寻阳县吏,尝监鱼梁,以一坩鲊遗母。湛氏封鲊及书,责侃曰“尔为吏,以官物遗我,非惟不能益吾,乃以增吾忧矣”鄱阳孝廉范逵寓宿于侃,时大雪,湛氏乃彻所卧新荐,自锉给其马,又密截发卖与邻人,供肴馔。逵闻之,叹息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侃竟以功名显。
贾浑妻宗氏,不知何许人也。浑为介休令,被刘元海将乔晞攻破,死之。宗氏有姿色,晞欲纳之。宗氏骂曰“屠各奴。岂有害人之夫而欲加无礼,于尔安乎。何不促杀我”因仰天大哭。晞遂害之,时年二十馀。
梁纬妻辛氏,陇西狄道人也。纬为散骑常侍,西都陷没,为刘曜所害。辛氏有殊色,曜将妻之。辛氏据地大哭,仰谓曜曰“妾闻男以义烈,女不再醮。妾夫已死,理无独全。且妇人再辱,明公亦安用哉。乞即就死。下事舅姑。逐号哭不止。曜曰“贞妇也,任之”乃自缢而死曜以礼葬之。
许延妻杜氏,不知何许人也。延为益州别驾,为李骧所害。骧欲纳杜氏为妻,杜氏号哭守夫尸,骂骧曰“汝辈逆贼无道,死有先后,宁当久活。我杜家女,岂为贼妻也”骧怒,遂害之。
虞潭母孙氏,吴郡富春人,孙权族孙女也。初适潭父忠,恭顺贞和,甚有妇德。及忠亡,遗孤藐尔,孙氏虽少,誓不改节,躬自抚养,劬劳备至。性聪敏,识鉴过人。潭始自幼童,便训以忠义,故得声望允洽,为朝廷所称。永嘉末,潭为南康太守,值杜弢构逆,率众讨之。孙氏勉潭以必死之义,俱倾其资产以馈战士,潭遂克捷。及苏峻作乱,潭时守吴兴,又假节征峻。孙氏戒之曰“吾闻忠臣出孝子之门,汝当舍生取义,勿以吾老为累也”仍尽发其家僮,令随潭助战,贸其所服环佩以为军资。于时会稽内史王舒遣子允之为督护,孙氏又谓潭曰“王府君遣儿征,汝何为独不”潭即以子楚为督护,与允之合势。其忧国之诚如此。拜武昌侯太夫人,加金章紫绶。潭立养堂于家,王导以下皆就拜谒。咸和末卒,所九十五。成帝遣使吊祭,谥曰定夫人。
周顗母李氏,字络秀,汝南人也。少时在室,顗父浚为安东将军,时尝出猎,遇雨,过止络秀之家。会其家父兄不在,络秀闻浚至,与一婢于内宰猪羊,具数十人之馔,甚精办而不闻人声。浚怪使觇之,独见一女子甚美,浚因求为妾。其父兄不许,络秀曰“门户殄瘁,何惜一女。若连姻贵族,将来庶有大益矣”父兄许之。遂生顗及嵩、谟。而顗等既长,络秀谓之曰“我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汝不与我家为亲亲者,吾亦何惜馀年”顗等从命,由此李氏遂得为方雅之族。
中兴时,顗等并列显位。尝冬至置酒,络秀举觞赐三子曰“吾本渡江,托足无所,不谓尔等并贵,列吾目前,吾复何忧”高起曰“恐不如尊旨。伯仁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识暗,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抗直,亦不容于世。唯阿奴碌碌,当在阿母目下耳”阿奴,谟小字也。后果如其言。
张茂妻陆氏,吴郡人也。茂为吴郡太守,被沈充所害,陆氏倾家产,率茂部曲为先登以讨充。充败,陆诣阙上书,为茂谢不克之责。诏曰“茂夫妻忠诚,举门义烈,宜追赠茂太仆”
尹虞二女,长沙人也。虞前任始兴太守,起兵讨杜弢,战败,二女为弢所获,并有国色,弢将妻之。女曰“我父二千石,终不能为贼妇,有死而已”弢并害之。
荀崧小女灌,幼有奇节。崧为襄城太守,为杜曾所围,力弱食尽,欲求救于故吏平南将军石览,计无从出。灌时年十三,乃率勇士数十人,逾城突围夜出。贼追甚急,灌督厉将士,且战且前,得入鲁阳山获免。自诣览乞师,又为崧书与南中郎将周访请援,仍结为兄弟,访即遣子抚率三千人会石览俱救崧。贼闻兵至,散走,灌之力也。
王凝之妻谢氏,字道韫,安西将军奕之女也。聪识有才辩。叔父安尝问“《毛诗》何句最佳”道韫称“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安谓有雅人深致。又尝内集,俄而雪骤下,安曰“何所似也”安兄子朗曰“散盐空中差可拟”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安大悦。
初适凝之,还,甚不乐。安曰“王郎,逸少子,不恶,汝何恨也”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复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封谓谢韶,胡谓谢朗,羯谓谢玄,末谓谢川,皆其小字也。又尝讥玄学植不进,曰“为尘务经心,为天分有限邪”凝之弟献之尝与宾客谈议,词理将屈,道韫遣婢白献之曰“欲为小郎解围”乃施青绫步鄣自蔽,申献之前议,客不能屈。
及遭孙恩之难,举厝自若,既闻夫及诸子已为贼所害,方命婢肩舆抽刃出门。乱兵稍至,手杀数人,乃被虏。其外孙刘涛时年数岁,贼又欲害之,道韫曰“事在王门,何关他族。必其如此,宁先见杀”恩虽毒虐,为之改容,乃不害涛。自尔嫠居会稽,家中莫不严肃。太守刘柳闻其名,请与谈议。道韫素知柳名,亦不自阻,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柳束脩整带造于别榻。道韫风韵高迈,叙致清雅,先及家事,慷慨流涟,徐酧问旨,词理无滞。柳退而叹曰“实顷所未见,瞻察言气,使人心形俱服”道韫亦云“亲从凋亡,始遇此士,听其所问,殊开人胸府”
初,同郡张玄妹亦有才质,适于顾氏,玄每称之,以敌道韫。有济尼者,游于二家,或问之,济尼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道韫所著诗赋诔颂并传于世。
刘臻妻陈氏者,亦聪辩能属文。尝正旦献《椒花颂》,其词曰“旋穹周回,三朝肇建。青阳散辉,澄景载焕。标美灵葩,爰采爰献。圣容映之,永寿于万”又撰元日及冬至进见之仪,行于世。
皮京妻龙氏,字怜,西道县人也。年十三适京,未逾年而京卒,京二弟亦相次而陨,既无胤嗣,又无期功之亲。怜货其嫁时资装,躬自纺织,数年间三丧俱举,葬敛既毕,每时享祭无阙。州里闻其贤,屡有娉者,怜誓不改醮,守节穷居五十馀载而卒。
孟昶妻周氏,昶弟顗妻又其从妹也。二家并丰财产。初,桓玄雅重昶而刘迈毁之,昶知,深自惋失。及刘裕将建义,与昶定谋,昶欲尽散财物以供军粮,其妻非常妇人,可语以大事,乃谓之曰“刘迈毁我于桓公,便是一生沦陷,决当作贼。卿幸可早尔离绝,脱得富贵,相迎不晚也”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谋,岂妇人所谏。事之不成,当于奚官中奉养大家,义无归志也”昶怆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云“观君举厝,非谋及妇人者,不过欲得财物耳”时其所生女在抱,推而示之曰“此而可卖,亦当不惜,况资财乎”遂倾资产以给之,而托以他用。及事之将举,周氏谓顗妻云“一昨梦殊不好,门内宜浣濯沐浴以除之,且不宜赤色,我当悉取作七日藏厌”顗妻信之,所有绛色者悉敛以付焉。乃置帐中,潜自剔绵,以绛与昶,遂得数十人被服赫然,悉周氏所出,而家人不之知也。
何无忌母刘氏,征虏将军建之女也。少有志节。弟牢之为桓玄所害,刘氏每衔之,常思报复。及无忌与刘裕定谋,而刘氏察其举厝有异,喜而不言。会无忌夜于屏风里制檄文,刘氏潜以器覆烛,徐登橙于屏风上窥之,既知,泣而抚之曰“我不如东海吕母明矣。既孤其诚,常恐寿促,汝能如此,吾仇耻雪矣”因问其同谋,知事在裕,弥喜,乃说桓玄必败、义师必成之理以劝勉之。后果如其言。
刘聪妻刘氏,名娥,字丽华,伪太保殷女也。幼而聪慧,昼营女工,夜诵书籍,傅母恒止之,娥敦习弥厉。每与诸兄论经义,理趣超远,诸兄深以叹伏。性孝友,善风仪进止。聪既僭位,召为右贵嫔,甚宠之。俄拜为后,将起皇仪殿以居之,其廷尉陈元达切谏,聪大怒,将斩之。娥时在后堂,私敕左右停刑,手疏启曰“伏闻将为妾营殿,今昭德足居,皇仪非急。四海未一,祸难犹繁,动须人力资财,尤宜慎之。廷尉之言,国家大政。夫忠臣之谏,岂为身哉。帝王距之,亦非顾身也。妾仰谓陛下上寻明君纳谏之昌,下忿暗主距谏之祸,宜赏廷尉以美爵,酧廷尉以列土,如何不惟不纳,而反欲诛之。陛下此怒由妾而起,廷尉之祸由妾而招,人怨国疲,咎归于妾,距谏害忠,亦妾之由。自古败国丧家,未始不由妇人者也。妾每览古事,忿之忘食,何意今日妾自为之。后人之观妾,亦犹妾之视前人也,复何面目仰侍巾栉,请归死此堂,以塞陛下误惑之过”聪览之色变,谓其群下曰“朕比得风疾,喜怒过常。元达,忠臣也,朕甚愧之”以娥表示元达曰“外辅如公,内辅如此后,朕无忧矣”及娥死,伪谥武宣皇后。
其姊英,字丽芳,亦聪敏涉学,而文词机辩,晓达政事,过于娥。初与娥同召拜左贵嫔,寻卒,伪追谥武德皇后。
王广女者,不知何许人也。容质甚美,慷慨有丈夫之节。广仕刘聪,为西扬州刺史。蛮帅梅芳攻陷扬州,而广被杀。王时年十五,芳纳之。俄于暗室击芳,不中,芳惊起曰“何故反邪”王骂曰“蛮畜。我欲诛反贼,何谓反乎。吾闻父仇不同天,母仇不同地,汝反逆无状,害人父母,而复以无礼陵人,吾所以不死者,欲诛汝耳。今死自吾分,不待汝杀,但恨不得枭汝首于通逵,以塞大耻”辞气猛厉,言终乃自杀,芳止之不可。
陕妇人,不知姓字,年十九。刘曜时嫠居陕县,事叔姑甚谨,其家欲嫁之,此妇毁面自誓。后叔姑病死,其叔姑有女在夫家,先从此妇乞假不得,因而诬杀其母,有司不能察而诛之。时有群鸟悲鸣尸上,其声甚哀,盛夏暴尸十日,不腐,亦不为虫兽所败,其境乃经岁不雨。曜遣呼延谟为太守,既知其冤,乃斩此女,设少牢以祭其墓,谥曰孝烈贞妇,其日大雨。
靳康女者,不知何许人也。美姿容,有志操。刘曜之诛靳氏,将纳靳女为妾,靳曰“陛下既灭其父母兄弟,复何用妾为。妾闻逆人之诛也,尚污宫伐树,而况其子女乎”因号泣请死,曜哀之,免康一子。
韦逞母宋氏,不知何郡人也,家世以儒学称。宋氏幼丧母,其父躬自养之。及长,授以《周官》音义,谓之曰“吾家世学《周官》,传业相继,此又周以所制,经纪典诰,百官品物,备于此矣。吾今无男可传,汝可受之,勿令经世”属天下丧乱,宋氏讽诵不辍。其后为石季龙徙之于山东,宋氏与夫在徙中,推鹿车,背负父所授书,到冀州,依胶东富人程安寿,寿养护之。逞时年小,宋氏昼则樵采,夜则教逞,然纺绩无废。寿每叹曰“学家多士大夫,得无是乎”逞遂学成名立,仕苻坚为太常。坚尝幸其太学,问博士经典,乃悯礼乐遣阙。时博士卢壸对曰“废学既久,书传零落,此年缀撰,正经粗集,唯周官礼注未有其师。窥见太常韦逞母宋氏世学家女,传其父业,得周官音义,今年八十,视听无阙,自非此母无可以传授后生”于是就宋氏家立讲堂,置生员百二十人,隔绛纱幔而受业,号宋氏为宣文君,赐侍婢十人。周官学复行于世,时称韦氏宋母焉。
张天锡妾阎氏、薛氏,并不知何许人也,咸有宠于天锡。天锡寝疾,谓之曰“汝二人将何以报我。吾死后,岂可为人妻乎”皆曰“尊若不讳,妾请效死,供洒扫地下,誓无他志”及其疾笃,二姬皆自刎。天锡疾瘳,追悼之,以夫人礼葬焉。
苻坚妾张氏,不知何许人,明辩有才识。坚将入寇江左,群臣切谏不从。张氏进曰“妾闻天地之生万物,圣王之驭天下,莫不顺其性而畅之,故黄帝服牛乘马,因其性也,禹凿龙门,决洪河,因水之势也。后稷之播殖百谷,因地之气也。汤武之灭夏商,因人之欲也。是以有因成,无因败。今朝臣上下皆言不可,陛下复何所因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犹若此,况于人主乎。妾闻人君有伐国之志者,必上观乾象,下采众祥。天道崇远,非妾所知。以人事言之,未见其可。谚言“鸡夜鸣者不利行师,犬群嗥者宫室必空,兵动马惊,军败不归”秋冬已来,每夜群犬大嗥,众鸡夜鸣,伏闻厩马惊逸,武库兵器有声,吉凶之理,诚非微妾所论,愿陛下详而思之”坚曰“军旅之事非妇人所豫也”遂兴兵。张氏请从。坚果大败于寿春,张氏乃自杀。
窦滔妻苏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兰,善属文。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凡八百四十字,文多不录。
苻登妻毛氏,不知何许人,壮勇善骑射。登为姚苌所袭,营垒既陷,毛氏犹弯弓跨马,率壮士数百人,与苌交战,杀伤甚众。众寡不敌,为苌所执。苌欲纳之,毛氏骂曰“吾天子后,岂为贼羌所辱,何不速杀我”因仰天大哭曰“姚苌无道,前害天子,今辱皇后,皇天后土,宁不鉴照”苌怒,杀之。
慕容垂妻段氏,字元妃,伪右光禄大夫仪之女也。少而婉慧,有志操,常谓妹季妃曰“我终不作凡人妻”委妃亦曰“妹亦不为庸夫妇”邻人闻而笑之。垂之称燕王,纳元妃为继室,遂有殊宠。伪范阳王德亦娉季妃焉。姊妹俱为垂、德之妻,卒如其志。垂既僭位,拜为皇后。
垂立其子宝为太子也,元妃谓垂曰“太子姿质雍容,柔而不断,承平则为仁明之主,处难则非济世之雄,陛下托之以大业,妾未见克昌之美。辽西、高阳二王,陛下儿之贤者,宜择一以树之。赵王麟奸诈负气,常有轻太子之心,陛下一旦不讳,必有难作。此陛下之家事,宜深图之”垂不纳。宝及麟闻之,深以为恨。其后元妃又言之,垂曰“汝欲使我为晋献公乎”元妃泣而退,告季妃曰“太子不令,群下所知,而主上比吾为骊戎之女,何其苦哉。主上百年之后,太子必亡社稷。范阳王有非常器度,若燕祚未终,其在王乎”
垂死,宝嗣伪位,遣麟逼元妃曰“后常谓主上不能嗣守大统,今竟何如。宜早自裁,以全段氏”元妃怒曰“汝兄弟尚逼杀母,安能保守社稷。吾岂惜死,念国灭不久耳”遂自杀。宝议以元妃谋废嫡统,无母后之道,不宜成丧,群下咸以为然。伪中书令眭邃大言于朝曰“子无废母之义,汉之安思阎后亲废顺帝,犹配飨安皇,先后言虚实尚未可知,宜依阎后故事”宝从之。其后麟果作乱,宝亦被杀,德复僭称尊号,终如元妃之言。
段丰妻慕容氏,德之女也。有才慧,善书史,能鼓琴,德既僭位,署为平原公主。年十四,适于丰。丰为人所谮,被杀,慕容氏寡归,将改适伪寿光公余炽。慕容氏谓侍婢曰“我闻忠臣不事二君,贞女不更二夫。段氏既遭无辜,己不能同死,岂复有心于重行哉。今主上不顾礼义嫁我,若不从,则违严君之命矣”于是克日交礼。慕容氏姿容婉丽,服饰光华,炽睹之甚喜。经再宿,慕容氏伪辞以疾,炽亦不之逼。三日还第,沐浴置酒,言笑自若,至夕,密书其裙带云“死后当埋我于段氏墓侧,若魂魄有知,当归彼矣”遂于浴室自缢而死。及葬,男女观者数万人,莫不叹息曰“贞哉公主”路经余炽宅前,炽闻挽歌之声,恸绝良久。
吕纂妻杨氏,弘农人也。美艳有义烈。纂被吕超所杀,杨氏与侍婢十数人殡纂于城西。将出宫,超虑赍珍物出外,使人搜之。杨氏厉声责超曰“尔兄弟不能和睦,手刃相屠,我旦夕死人,何用金宝”超惭而退。又问杨氏玉玺所在,杨氏怒曰“尽毁之矣”超将妻之,谓其父桓曰“后若自杀,祸及卿宗”桓以告杨氏,杨氏曰“大人本卖女与氐以图富贵,一之已甚,其可再乎”乃自杀。
时吕绍妻张氏亦有操行,年十四,绍死,便请为尼。吕隆见而悦之,欲秽其行,张氏曰“钦乐至道,誓不受辱”遂升楼自投于地,二胫俱折,口诵佛经,俄然而死。
凉武昭王李玄盛后尹氏,天水冀人也。幼好学,清辩有志节。初适扶风马元正,元正卒,为玄盛继室。以再醮之故,三年不言。抚前妻子逾于己生。玄盛之创业也,谟谋经略多所毗赞,故西州谚曰“李、尹王敦煌”
及玄盛薨,子士业嗣位,尊为太后。士业将攻沮渠蒙逊,尹氏谓士业曰“汝新造之国,地狭人稀,靖以守之犹惧其失,云何轻举,窥冀非望。蒙逊骁武,善用兵,汝非其敌。吾观其数年已来有并兼之志,且天时人事似欲归之。今国虽小,足以为政。知足不辱,道家明诫也。且先王临薨,遗令殷勤,志令汝曹深慎兵战,俟时而动。言犹在耳,奈何忘之。不如勉修德政,蓄力以观之。彼若*暴,人将归汝。汝苟德之不建,事之无日矣。汝此行也,非唯师败,国亦将亡”士业不从,果为蒙逊所灭。
尹氏至姑臧,蒙逊引见劳之,对曰“李氏为胡所灭,知复何言”或谏之曰“母子命悬人手,奈何倨傲。且国败子孙屠灭,何独无悲”尹氏曰“兴灭死生,理之大分,何为同凡人之事,起儿女之悲。吾一妇人,不能死亡,岂惮斧钺之祸,求为臣妾乎。若杀我者,吾之愿矣”蒙逊嘉之,不诛,为子茂虔娉其女为妻。及魏氏以武威公主妻茂虔,尹氏及女迁居酒泉。既而女卒,抚之不哭,曰“汝死晚矣”沮渠无讳时镇酒泉,每谓尹氏曰“后诸孙在伊吾,后能去不”尹氏未测其言,答曰“子孙流漂,托身丑虏,老年馀命,当死于此,不能作毡裘鬼也”俄而潜奔伊吾,无讳遣骑追及之。尹氏谓使者曰“沮渠酒泉许我归北,何故来追。汝可斩吾首归,终不回矣”使者不敢逼而还。年七十五,卒于伊吾。
史臣曰:夫繁霜降节,彰劲心于后凋。横流在辰,表贞期于上德,匪伊尹子,抑亦妇人焉。自晋政陵夷,罕树风检,亏闲爽操,相趋成俗,荐之以刘石,汩之以苻姚。三月歌胡,唯见争新之饰。一朝辞汉,曾微恋旧之情。驰骛风埃,脱落名教,颓纵忘反,于兹为极。至若惠风之数乔属,道韫之对孙恩,荀女释急于重围,张妻报怨于强寇,僭登之后,蹈死不回,伪纂之妃,捐生匪吝,宗辛抗情而致夭,王靳守节而就终,斯皆冥践义途,匪因教至。耸清汉之乔叶,有裕徽音。振幽谷之贞蕤,无惭雅引,比夫悬梁靡顾,齿剑如归,异日齐风,可以激扬千载矣。
赞曰:从容阴礼,婉娩柔则。载循六行,爰昭四德。操洁风霜,誉流邦国。彤管贻训,清芬靡忒。
《晋书》 唐·房玄龄等
◎王导〔子悦 恬 洽 协 劭 荟 洽子珣 珉 劭子谧〕
王导,字茂弘,光禄大夫览之孙也。父裁,镇军司马。导少有风鉴,识量清远。年十四,陈留高士张公见而奇之,谓其从兄敦曰“此儿容貌志气,将相之器也”初袭祖爵即丘子。司空刘寔寻引为东閤祭酒,迁秘书郎、太子舍人、尚书郎,并不行。后参东海王越军事。
时元帝为琅邪王,与导素相亲善。导知天下已乱,遂倾心推奉,潜有兴复之志。帝亦雅相器重,契同友执。帝之在洛阳也,导每劝令之国。会帝出镇下邳,请导为安东司马,军谋密策,知无不为。及徙镇建康,吴人不附,居月馀,士庶莫有至者,导患之。会敦来朝,导谓之曰“琅邪王仁德虽厚,而名论犹轻。兄威风已振,宜有以匡济者”会三月上巳,帝亲观禊,乘肩舆,具威仪,敦、导及诸名胜皆骑从。吴人纪瞻、顾荣,皆江南之望,窃觇之,见其如此,咸惊惧,乃相率拜于道左。导因进计曰“古之王者,莫不宾礼故老,存问风俗,虚己倾心,以招俊乂。况天下丧乱,九州分裂,大业草创,急于得人者乎。顾荣、贺循,此土之望,未若引之以结人心。二子既至,则无不来矣”帝乃使导躬造循、荣,二人皆应命而至,由是吴会风靡,百姓归心焉。自此之后,渐相崇奉,君臣之礼始定。
俄而洛京倾覆,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导劝帝收其贤人君子,与之图事。时荆扬晏安,户口殷实,导为政务在清静,每劝帝克己励节,匡主宁邦。于是尤见委杖,情好日隆,朝野倾心,号为“仲父”。帝尝从容谓导曰“卿,吾之萧何也”对曰“昔秦为无道,百姓厌乱,巨猾陵暴,人怀汉德,革命反正,易以为功。自魏氏以来,迄于太康之际,公卿世族,豪侈相高,政教陵迟,不遵法度,群公卿士,皆餍于安息,遂使奸人乘衅,有亏至道。然否终斯泰,天道之常。大王方立命世之勋,一匡九合,管仲、乐毅,于是乎在,岂区区国臣所可拟议。愿深弘神虑,广择良能。顾荣、贺循、纪赡、周玘皆南土之秀,愿尽优礼,则天下安矣”帝纳焉。
永嘉末,迁丹杨太守,加辅国将军。导上笺曰“昔魏武,达政之主也。荀文若,功臣之最也,封不过亭侯。仓舒,爱子之宠,赠不过别部司马。以此格万物,得不局迹乎。今者临郡,不问贤愚豪贱,皆加重号,辄有鼓盖,动见相准。时有不得者,或为耻辱。天官混杂,朝望颓毁。导忝荷重任,不能崇浚山海,而开导乱源,饕窃名位,取紊彝典,谨送鼓盖加崇之物,请从导始。庶令雅俗区别,群望无惑”帝下令曰“导德重勋高,孤所深倚,诚宜表彰殊礼。而更约己冲心,进思尽诚,以身率众,宜顺其雅志,式允开塞之机”拜宁远将军,寻加振威将军。愍帝即位,征吏部郎,不拜。
晋国既建,以导为丞相军谘祭酒。桓彝初过江,见朝廷微弱,谓周顗曰“我以中州多故,来此欲求全活,而寡弱如此,将何以济”忧惧不乐。往见导,极谈世事,还,谓顗曰“向见管夷吾,无复忧矣”过江人士,每至暇日,相要出新亭饮宴。周顗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举目有江河之异”皆相视流涕。惟导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众收泪而谢之。俄拜右将军、扬州刺史、监江南诸军事,迁骠骑将军,加散骑常侍、都督中外诸军、领中书监、录尚书事、假节,刺史如故。导以敦统六州,固辞中外都督。后坐事除节。
于时军旅不息,学校未修,导上书曰:
夫风化之本在于正人伦,人伦之正存乎设庠序。庠序设,五教明,德礼洽通,彝伦攸叙,而有耻且格,父子兄弟夫妇长幼之序顺,而君臣之义固矣。《易》所谓“正家而天下定”者也。故圣王蒙以养正,少而教之,使化沾肌骨,习以成性,迁善远罪而不自知,行成德立,然后裁之以位。虽王之世子,犹与国子齿,使知道而后贵。其取才用士,咸先本之于学。故《周礼》,卿大夫献贤能之书于王,王拜而受之,所以尊道而贵士也。人知士之贵由道存,则退而修其身以及家,正其家以及乡,学于乡以登朝,反本复始,各求诸己,敦朴之业著,浮伪之竞息,教使然也。故以之事君则忠,用之莅下则仁。孟轲所谓“未有仁而遗其亲,义而后其君者也”。
自顷皇纲失统,颂声不兴,于今将二纪矣。《传》曰“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而况如此之久乎。先进忘揖让之容,后生惟金鼓是闻,干戈日寻,俎豆不设,先王之道弥远,华伪之俗遂滋,非所以端本靖末之谓也。殿下以命世之资,属阳九之运,礼乐征伐,翼成中兴。诚宜经纶稽古,建明学业,以训后生,渐之教义,使文武之道坠而复兴,俎豆之仪幽而更彰。方今戎虏扇炽,国耻未雪,忠臣义夫所以扼腕拊心。苟礼仪胶固,淳风渐著,则化之所感者深而德之所被者大。使帝典阙而复补,皇纲弛而更张,兽心革面,饕餮检情,揖让而服四夷,缓带而天下从。得乎其道,岂难也哉。故有虞舞干戚而化三苗,鲁僖作泮宫而服淮夷。桓文之霸,皆先教而后战。今若聿遵前典,兴复道教,择朝之子弟并入于学,选明博修礼之士而为之师,化成俗定,莫尚于斯。
帝甚纳之。
及帝登尊号,百官陪列,命导升御床共坐。导固辞,至于三四,曰“若太阳下同万物,苍生何由仰照”帝乃止。进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以讨华轶功,封武冈侯。进位侍中、司空、假节、录尚书,领中书监。会太山太守徐龛反,帝访可以镇抚河南者,导举太子左卫率羊鉴。既而鉴败,抵罪。导上疏曰“徐龛叛戾,久稽天诛,臣创议征讨,调举羊鉴。鉴暗懦覆师,有司极法。圣恩降天地之施,全其首领。然臣受重任,总录机衡,使三军挫衄,臣之责也。乞自贬黜,以穆朝伦”诏不许。寻代贺循领太子太傅。时中兴草创,未置史官,导始启立,于是典籍颇具。时孝怀太子为胡所害,始奉讳,有司奏天子三朝举哀,群臣一哭而已。导以为皇太子副贰宸极,普天有情,宜同三朝之哀。从之。及刘隗用事,导渐见疏远,任真推分,澹如也。有识咸称导善处兴废焉。
王敦之反也,刘隗劝帝悉诛王氏,论者为之危心。导率群从昆弟子侄二十馀人,每旦诣台待罪。帝以导忠节有素,特还朝服,召见之。导稽首谢曰“逆臣贼子,何世无之,岂意今者近出臣族”帝跣而执之曰“茂弘,方托百里之命于卿,是何言邪”乃诏曰“导以大义灭亲,可以吾为安东时节假之”及敦得志,加导守尚书令。初,西都覆没,海内思主,群臣及四方并劝进于帝。时王氏强盛,有专天下之心,敦惮帝贤明,欲更议所立,导固争乃止。及此役也,敦谓导曰“不从吾言,几致覆族”导犹执正议,敦无以能夺。
自汉魏已来,赐谥多由封爵,虽位通德重,先无爵者,例不加谥。导乃上疏,称“武官有爵必谥,卿校常伯无爵不谥,甚失制度之本意也”。从之。自后公卿无爵而谥,导所议也。
初,帝爱琅邪王裒,将有夺嫡之议,以问导。导曰“夫立子以长,且绍又贤,不宜改革”帝犹疑之。导日夕陈谏,故太子卒定。及明帝即位,导受遗诏辅政,解扬州,迁司徒,一依陈群辅魏故事。王敦又举兵内向。时敦始寝疾,导便率子弟发哀,众闻,谓敦死,咸有奋志。及帝伐敦,假导节,都督诸军,领扬州刺史。敦平,进封始兴郡公,邑三千户,赐绢九千匹,进位太保,司徒如故,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固让。帝崩,导复与庾亮等同受遗诏,共辅幼主,是为成帝。加羽葆鼓吹,班剑二十人。及石勒侵阜陵,诏加导大司马、假黄钺,出讨之。军次江宁,帝亲饯于郊。俄而贼退,解大司马。
庾亮将征苏峻,访之于导。导曰“峻猜险,必不奉诏。且山薮藏疾,宜包容之”固争不从,亮遂召峻。既而难作,六军败绩,导入宫侍帝。峻以导德望,不敢加害,犹以本官居己之右。峻又逼乘舆幸石头,导争之不得。峻日来帝前肆丑言,导深惧有不测之祸。时路永、匡术、贾宁并说峻,令杀导,尽诛大臣,更树腹心。峻敬导,不纳,故永等贰于峻。导使参军袁耽潜讽诱永等,谋奉帝出奔义军。而峻卫御甚严,事遂不果。导乃携二子随永奔于白石。
及贼平,宗庙宫室并为灰烬,温峤议迁都豫章,三吴之豪请都会稽,二论纷纭,未有所适。导曰“建康,古之金陵,旧为帝里,又孙仲谋、刘玄德俱言王者之宅。古之帝王不必以丰俭移都,苟弘卫文大帛之冠,则无往不可。若不绩其麻,则乐土为虚矣。且北寇游魂,伺我之隙,一旦示弱,窜于蛮越,求之望实,惧非良计。今特宜镇之以静,群情自安”由是峤等谋并不行。
导善于因事,虽无日用之益,而岁计有馀。时帑藏空竭,库中惟有綀数千端,鬻之不售,而国用不给。导患之,乃与朝贤俱制綀布单衣,于是士人翕然竞服之,綀遂踊贵。乃令主者出卖,端至一金。其为时所慕如此。
六年冬,烝,诏归胙于导,曰“无下拜”导辞疾不敢当。初,帝幼冲,见导,每拜。又尝与导书手诏,则云“惶恐言”,中书作诏,则曰“敬问”,于是以为定制。自后元正,导入,帝犹为之兴焉。
时大旱,导上疏逊位。诏曰“夫圣王御世,动合至道,运无不周,故能人伦攸叙,万物获宜。朕荷祖宗之重,托于王公之上,不能仰陶玄风,俯洽宇宙,亢阳逾时,兆庶胥怨,邦之不臧,惟予一人。公体道明哲,弘犹深远,勋格四海,翼亮三世,国典之不坠,实仲山甫补之。而猥崇谦光,引咎克让,元首之愆,寄责宰辅,只增其阙。博综万机,不可一日有旷。公宜遗履谦之近节,遵经国之远略。门下速遣侍中以下敦喻”导固让。诏累逼之,然后视事。
导简素寡欲,仓无储谷,衣不重帛。帝知之,给布万匹,以供私费。导有羸疾,不堪朝会,帝幸其府,纵酒作乐,后令舆车入殿,其见敬如此。
石季龙掠骑至历阳,导请出讨之。加大司马、假黄钺、中外诸军事,置左右长史、司马,给布万匹。俄而贼退,解大司马,复转中外大都督,进位太傅,又拜丞相,依汉制罢司徒官以并之。册曰“朕夙罹不造,肆陟帝位,未堪多难,祸乱旁兴。公文贯九功,武经七德,外缉四海,内齐八政,天地以平,人神以和,业同伊尹,道隆姬旦。仰思唐虞,登庸隽乂,申命群官,允釐庶绩。朕思凭高谟,弘济远猷,维稽古建尔于上公,永为晋辅。往践厥职,敬敷道训,以亮天工。不亦休哉。公其戒之”
是岁,妻曹氏卒,赠金章紫绶。初,曹氏性妒,导甚惮之,乃密营别馆,以处众妾。曹氏知,将往焉。导恐妾被辱,遽令命驾,犹恐迟之,以所执麈尾柄驱牛而进。司徒蔡谟闻之,戏导曰“朝廷欲加公九锡”导弗之觉,但谦退而已。谟曰“不闻余物,惟有短辕犊车,长柄麈尾”导大怒,谓人曰“吾往与群贤共游洛中,何曾闻有蔡克儿也”
于时庾亮以望重地逼,出镇于外。南蛮校尉陶称间说亮当举兵内向,或劝导密为之防。导曰“吾与元规休戚是同,悠悠之谈,宜绝智者之口。则如君言,元规若来,吾便角巾还第,复何惧哉”又与称书,以为庾公帝之元舅,宜善事之。于是谗间遂息。时亮虽居外镇,而执朝廷之权,既据上流,拥强兵,趣向者多归之。导内不能平,常遇西风尘起,举扇自蔽,徐曰“元规尘污人”
自汉魏以来,群臣不拜山陵。导以元帝眷同布衣,匪惟君臣而已,每一崇进,皆就拜,不胜哀戚。由是诏百官拜陵,自导始也。
咸康五年薨,时年六十四。帝举哀于朝堂三日,遣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赗襚之礼,一依汉博陆侯及安平献王故事。及葬,给九游辒辌车、黄屋左纛、前后羽葆鼓吹、武贲班剑百人,中兴名臣莫与为比。册曰“盖高位以酧明德,厚爵以答懋勋。至乎阖棺标迹,莫尚号谥,风流百代,于是乎在。惟公迈达冲虚,玄鉴劭邈。夷淡以约其心,体仁以流其惠。栖迟务外,则名隽中夏,应期濯缨,则潜算独运。昔我中宗、肃祖之基中兴也,下帷委诚而策定江左,拱己宅心而庶绩咸熙。故能威之所振,寇虐改心,化之所鼓,梼杌易质。调阴阳之和,通彝伦之纪,辽陇承风,丹穴景附。隆高世之功,复宣武之绩,旧物不失,公协其猷。若乃荷负顾命,保朕冲人,遭遇艰圮,夷险委顺。拯其沦坠而济之以道,扶其颠倾而弘之以仁,经纬三朝而蕴道弥旷。方赖高谟,以穆四海,昊天不吊,奄忽薨殂,朕用震恸于心。虽有殷之殒保衡,有周之丧二南,曷谕兹怀。今遣使持节、谒者仆射任瞻锡谥曰文献,祠以太牢。魂而有灵,嘉兹荣宠”
二弟:颖、敞,少与导俱知名,时人以颖方温太真,以敞比邓伯道,并早卒。导六子:悦、恬、洽、协、劭、荟。
悦字长豫,弱冠有高名,事亲色养,导甚爱之。导尝共悦弈棋,争道,导笑曰“相与有瓜葛,那得为尔邪”导性俭节,帐下甘果烂败,令弃之,云“勿使大郎知”悦少侍讲东宫,历吴王友、中书侍郎,先导卒,谥贞世子。先是,导梦人以百万钱买悦,潜为祈祷者备矣。寻掘地,得钱百万,意甚恶之,一皆藏闭。及悦疾笃,导忧念特至,不食积日。忽见一人形状甚伟,被甲持刀,导问“君是何人”曰“仆是蒋侯也。公儿不佳,欲为请命,故来耳。公勿复忧”因求食,遂啖数升。食毕,勃然谓导曰“中书患,非可救者”言讫不见,悦亦殒绝。悦与导语,恒以慎密为端。导还台,及行,悦未尝不送至车后,又恒为母曹氏襞敛箱箧中物。悦亡后,导还台,自悦常所送处哭至台门,其母长封作箧,不忍复开。
悦无子,以弟恬子琨为嗣,袭导爵丹杨尹,卒,赠太常。子嘏嗣,尚鄱阳公主,历中领军、尚书。卒,子恢嗣,义熙末,为游击将军。
恬字敬豫。少好武,不为公门所重。导见悦辄喜,见恬便有怒色。州辟别驾,不行,袭爵即丘子。性傲诞,不拘礼法。谢万尝造恬,既坐,少顷,恬便入内。万以为必厚待己,殊有喜色。恬久之乃沐头散发而出,据胡床于庭中晒发,神气傲迈,竟无宾主之礼。万怅然而归。晚节更好士,多技艺,善弈棋,为中兴第一。迁中书郎。帝欲以为中书令,导固让,从之。除后将军、魏郡太守,加给事中,领兵镇石头。导薨,去官。俄起为后将军,复镇石头。转吴国、会稽内史,加散骑常侍。卒,赠中军将军,谥曰宪。
洽字敬和,导诸子中最知名,与荀羡俱有美称。弱冠,历散骑、中书郎、中军长史、司徒左长史、建武将军、吴郡内史。征拜领军,寻加中书令,固让,表疏十上。穆帝诏曰“敬和清裁贵令,昔为中书郎,吾时尚小,数呼见,意甚亲之。今所以用为令,既机任须才,且欲时时相见,共讲文章,待以友臣之义。而累表固让,甚违本怀。其催洽令拜”苦让,遂不受。升平二年卒于官,年三十六。二子:珣、珉。
珣字元琳。弱冠与陈郡谢玄为桓温掾,俱为温所敬重,尝谓之曰“谢掾年四十,必拥旄杖节。王掾当作黑头公。皆未易才也”珣转主簿。时温经略中夏,竟无宁岁,军中机务并委珣焉。文武数万人,悉识其面。从讨袁真,封东亭侯,转大司马参军、琅邪王友、中军长史、给事黄门侍郎。
珣兄弟皆谢氏婿,以猜嫌致隙。太傅安既与珣绝婚,又离珉妻,由是二族遂成仇衅。时希安旨,乃出珣为豫章太守,不之官。除散骑常侍,不拜。迁秘书监。安卒后,迁侍中,孝武深杖之。转辅国将军、吴国内史,在郡为士庶所悦。征为尚书右仆射,领吏部,转左仆射,加征虏将军,复领太子詹事。
时帝雅好典籍,珣与殷仲堪、徐邈、王恭、郗恢等并以才学文章见昵于帝。及王国宝自媚于会稽王道子,而与珣等不协,帝虑晏驾后怨隙必生,故出恭、恢为方伯,而委珣端右。珣梦人以大笔如椽与之,既觉,语人云“此当有大手笔事”俄而帝崩,哀册谥议,皆珣所草。
隆安初,国宝用事,谋黜旧臣,迁珣尚书令。王恭赴山陵,欲杀国宝,珣止之曰“国宝虽终为祸乱,要罪逆未彰,今便先事而发,必大失朝野之望。况拥强兵,窃发于京辇,谁谓非逆。国宝若遂不改,恶布天下,然后顺时望除之,亦无忧不济也”恭乃止。既而谓珣曰“比来视君,一似胡广”珣曰“王陵廷争,陈平慎默,但问岁终何如耳”恭寻起兵,国宝将杀珣等,仅而得免,语在国宝传。二年,恭复举兵,假珣节,进卫将军、都督琅邪水陆军事。事平,上所假节,加散骑常侍。
四年,以疾解职。岁馀,卒,时年五十二。追赠车骑将军、开府,谥曰献穆。桓玄与会稽王道子书曰“珣神情朗悟,经史明彻,风流之美,公私所寄。虽逼嫌谤,才用不尽。然君子在朝,弘益自多。时事艰难,忽尔丧失,叹惧之深,岂但风流相悼而已。其崎岖九折,风霜备经,虽赖明公神鉴,亦识会居之故也。卒以寿终,殆无所哀。但情发去来,置之未易耳”玄辅政,改赠司徒。
初,珣既与谢安有隙,在东闻安薨,便出京师,诣族弟献之,曰“吾欲哭谢公”献之惊曰“所望于法护”于是直前哭之甚恸。法护,珣小字也。珣五子:弘、虞、柳、孺、昙首,宋世并有高名。
珉字季琰。少有才艺,善行书,名出珣右。时人为之语曰“法护非不佳,僧弥难为兄”僧弥,珉小字也。时有外国沙门,名提婆,妙解法理,为珣兄弟讲《毗昙经》。珉时尚幼,讲未半,便云已解,即于别室与沙门法纲等数人自讲。法纲叹曰“大义皆是,但小未精耳”辟州主簿,举秀才,不行。后历著作、散骑郎、国子博士、黄门侍郎、侍中,代王献之为长兼中书令。二人素齐名,世谓献之为“大令”,珉为“小令”。太元十三年卒,时年三十八,追赠太常。二子:朗、练。义熙中,并历侍中。
协字敬祖,元帝抚军参军,袭爵武冈侯,早卒,无子,以弟劭子谧为嗣。
谧字稚远。少有美誉,与谯国桓胤、太原王绥齐名。拜秘书郎,袭父爵,迁秘书丞,历中军长史、黄门郎、侍中。及桓玄举兵,诏谧衔命诣玄,玄深敬昵焉。拜建威将军、吴国内史,未至郡,玄以为中书令、领军将军、吏部尚书,迁中书监,加散骑常侍,领司徒。及玄将篡,以谧兼太保,奉玺册诣玄。玄篡,封武昌县开国公,加班剑二十人。
初,刘裕为布衣,众未之识也,惟谧独奇贵之,尝谓裕曰“卿当为一代英雄”及裕破桓玄,谧以本官加侍中,领扬州刺史、录尚书事。谧既受宠桓氏,常不自安。护军将军刘毅尝问谧曰“玺绶何在”谧益惧。会王绥以桓氏甥自疑,谋反,父子兄弟皆伏诛。谧从弟谌,少骁果轻侠,欲诱谧还吴,起兵为乱,乃说谧曰“王绥无罪,而义旗诛之,是除时望也。兄少立名誉,加位地如此,欲不危,得乎”谧惧而出奔。刘裕笺诣大将军、武陵王遵,遣人追蹑,谧既还,委任如先,加谧班剑二十人。义熙三年卒,时年四十八。追赠侍中、司徒,谥曰文恭。三子:瓘、球、琇。入宋,皆至大官。
劭字敬伦,历东阳太守、吏部郎、司徒左长史、丹阳尹。劭美姿容,有风操,虽家人近习,未尝见其堕替之容。桓温甚器之。迁吏部尚书、尚书仆射,领中领军,出为建威将军、吴国内史。卒,赠车骑将军,谥曰简。三子:穆、默、恢。穆,临海太守。默,吴国内史,加二千石。恢,右卫将军。穆三子:简、智、超。默二子:鉴、惠。义熙中,并历显职。
荟字敬文。恬虚守靖,不竞荣利,少历清官,除吏部郎、侍中、建威将军、吴国内史。时年饥粟贵,人多饿死,荟以私米作饘粥,以饴饿者,所济活甚众。征补中领军,不拜。徙尚书,领中护军,复为征虏将军、吴国内史。顷之,桓冲表请荟为江州刺史,固辞不拜。转督浙江东五郡、左将军、会稽内史,进号镇军将军,加散骑常侍。卒于官,赠卫将军。
子廞,历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长史。以母丧,居于吴。王恭举兵,假廞建武将军、吴国内史,令起军,助为声援。廞即墨绖合众,诛杀异己,仍遣前吴国内史虞啸父等入吴兴、义兴聚兵,轻侠赴者万计。廞自谓义兵一动,势必未宁,可乘间而取富贵。而曾不旬日,国宝赐死,恭罢兵符,廞去职。廞大怒,回众讨恭。恭遣司马刘牢之距战于曲阿,廞众溃奔走,遂不知所在。长子泰为恭所杀,少子华以不知廞存亡,忧毁布衣蔬食。后从兄谧言其死所,华始发丧,入仕。
初,导渡淮,使郭璞筮之,卦成,璞曰“吉,无不利。淮水绝,王氏灭”其后子孙繁衍,竟如璞言。
史臣曰:飞龙御天,故资云雨之势。帝王兴运,必俟股肱之力。轩辕,圣人也,杖师臣而授图。商汤,哲后也,托负鼎而成业。自斯已降,罔不由之。原夫典午发踪,本于陵寡,金行抚运,无德在时。九土未宅其心,四夷已承其弊。既而中原荡覆,江左嗣兴,兆著玄石之图,乖少康之祀夏。时无思晋之士,异文叔之兴刘。辅佐中宗,艰哉甚矣。茂弘策名枝屏,叶情交好,负其才智,恃彼江湖,思建克复之功,用成翌宣之道。于是王敦内侮,凭天邑而狼顾。苏峻连兵,指宸居而隼击。实赖元宰,固怀匪石之心。潜运忠谟,竟翦吞沙之寇。乃诚贯日,主垂饵以终全。贞志陵霜,国缀旒而不灭。观其开设学校,存乎沸鼎之中,爰立章程,在乎栉风之际。虽则世道多故,而规模弘远矣。比夫萧曹弼汉,六合为家。奭望匡周,万方同轨,功未半古,不足为俦。至若夷吾体仁,能相小国。孔明践义,善翊新邦,抚事论情,抑斯之类也。提挈三世,终始一心,称为“仲父”,盖其宜矣。恬珣踵德,副吕虔之赠刀。谧乃隤声,惭刘毅之征玺。语曰“深山大泽,有龙有蛇”实斯之谓也。
赞曰:贙啸猋驰,龙升云映。武冈矫矫,匡时缉政。懿绩克宣,忠规靡竞。契叶三主,荣逾九命。贻刀表祥,筮水流庆。赫矣门族,重光斯盛。
《晋书》唐·房玄龄等
◎孙惠 熊远 王鉴 陈頵 高崧
孙惠,字德施,吴国富阳人,吴豫章太守贲曾孙也。父祖并仕吴。惠口讷,好学有才识,州辟不就,寓居萧沛之间。永宁初,赴齐王冏义,讨赵王伦,以功封晋兴县侯,辟大司马户曹掾,转东曹属。冏骄矜僭侈,天下失望。惠献言于冏,讽以五难、四不可,劝令归藩,辞甚切至。冏不纳。惠惧罪,辞疾去。顷之,冏果败。成都王颖荐惠为大将军参军、领奋威将军、白沙督。是时,颖将征长沙王乂,以陆机为前锋都督。惠与机同乡里,忧其致祸,劝机让都督于王粹。及机兄弟被戮,惠甚伤恨之。时惠又擅杀颖牙门将梁俊,惧罪,因改姓名以遁。
后东海王越举兵下邳,惠乃诡称南岳逸士秦秘之,以书干越曰:
天祸晋国,遘兹厄运。历观危亡,其萌有渐,枝叶先零,根株乃毙。伏惟明公资睿哲之才,应神武之略,承衰乱之馀,当倾险之运,侧身昏谗之俗,局蹐凶谄之间。执夷正立,则取疾奸佞。抱忠怀直,则见害贼臣。哺糟非圣性所堪,苟免非英雄之节,是以感激于世,发愤忘身。抗辞金门,则謇谔之言显。扶翼皇家,则匡主之功著。事虽未集,大命有在。夫以汉祖之贤,犹有彭城之耻。魏武之能,亦有濮阳之失。孟明三退,终于致果。句践丧众,期于擒吴。今明公名著天下,声振九域,公族归美,万国宗贤。加以四王齐圣,仁明笃友,急难之感,同奖王室,股肱爪牙,足相维持。皇穹无亲,惟德是辅,恶盈福谦,鬼神所赞。以明公达存亡之符,察成败之变,审所履之运,思天人之功,武视东夏之藩,龙跃海嵎之野。西咨河间,南结征镇,东命劲吴锐卒之富,北有幽并率义之旅,宣喻青徐,启示群王,旁收雄俊,广延秀杰,纠合携贰,明其赏信。仰惟天子蒙尘邺宫,外矫诏命,擅诛无辜,豺狼篡噬,其事无远。夫心火倾移,丧乱可必,太白横流,兵家攸杖,岁镇所去,天厌其德。玄象著明,谪谴彰见。违天不祥,奉时必克。明公思安危人神之应,虑祸败前后之征,弘劳谦日昃之德,躬吐握求贤之义,倾府竭库以振贫乏,将有济世之才,渭滨之士,含奇谟于朱唇,握神策于玉掌,逍遥川岳之上,以俟真人之求。目想不世之佐,耳听非常之辅,举而任之,则元勋建矣。
秘之不天,值此衰运,窃慕墨翟、申包之诚,跋涉荆棘,重茧而至,栉风沐雨,来承祸难。思以管穴毗佐大猷,道险时吝,未敢自显。伏在川泥,系情宸极,谨先白笺,以启天虑。若犹沈吟际会,徘徊二端,侥幸在险,请从恕宥之例。
明公今旋轸臣子之邦,宛转名义之国,指麾则五岳可倾,呼噏则江湖可竭。况履顺讨逆,执正伐邪,是
《晋书》卷十四 志第四(2)
本文2023-10-05 09:24:30发表“古籍资讯”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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